那几株银白色脉络、形态奇异的面相草，仿佛是整个青藤谷混乱气机中唯一的清明锚点。我小心翼翼地连根带土将它们挖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气息瞬间顺着指尖流入体内，让原本刺痛灼热的双眼都感到一阵舒缓。
好东西！
刚把草揣进怀里，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听到旁边叶瓷低呼一声：“有人！”
我心头一紧，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前方雾气缭绕的林间，一个佝偻的身影正缓缓走来。那是一个穿着粗布麻衣、头发花白杂乱、脸上布满深深皱纹的老者。他手里拄着一根歪歪扭扭的藤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力气，但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却精准地落在了我们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我刚刚挖走面相草的那处石缝。
他的眼神很古怪，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洞悉一切的沧桑。
“外乡人…”老者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青藤谷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
叶瓷立刻警惕地挡在我身前，短刃横在胸前：“前辈，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急需此草救人。”
老者像是没听到她的话，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我们狼狈的样子，特别是在叶瓷依旧微微散发躁动金光的右手和我那双明显异常、残留着灼热气息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
“麻衣的相术…神农的纹…”他喃喃自语，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即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劫起劫落，又是百年…终究…还是躲不过…”
他认识我们的传承？这老头什么人？
“前辈…”我试探着开口。
他却摆了摆手，打断了我的话，用藤杖指了指我们来时的方向：“走吧。顺着溪流往下，能出谷。谷里的‘障’…不会拦你们了。”
说完，他不再看我们，转身，步履蹒跚地向着谷地更深处走去，身影很快就被浓雾吞没，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和叶瓷面面相觑，都是一头雾水。
这算什么？青藤谷的守护者？就这么放我们走了？还给我们指了路？
“他…好像认识奶奶…”叶瓷望着老者消失的方向，低声说，眼神有些飘忽，“他身上的气息…很古老…和奶奶偶尔提起的‘守藤人’很像…”
守藤人？又是一个没听过的名词。这临安市周边，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不过眼下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我们依言找到了那条隐蔽的溪流，果然，一路往下，之前那种无处不在的扭曲感和幻境干扰大大减轻了。虽然依旧难走，但至少方向明确。
在天色彻底黑透之前，我们终于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青藤谷那令人窒息的范围。重新呼吸到相对正常的空气（虽然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诅咒气息），两人都有种重见天日的恍惚感。
不敢停留，我们连夜赶回那间废弃储藏室。所幸，这里还没被人发现。
关紧门，点燃一小截捡来的蜡烛，昏黄的光晕照亮了狭小的空间。
我迫不及待地取出那几株面相草。按照记忆中师父零碎提过的方法，取其中一株，揉碎叶片，将那清凉的汁液小心翼翼地点在自已的眉心、太阳穴和眼眶周围。
一股极其舒爽的清凉感瞬间渗透进去，如同久旱逢甘霖，疯狂地滋养着我枯竭刺痛的精神力和过度使用的双眼。另外两株，我递给了叶瓷。
“试试？应该对稳定你的神农纹也有点帮助。”
叶瓷犹豫了一下，接过一株，学着我的样子，将汁液涂抹在自已剧烈跳动的右手腕神农纹上。那躁动的金光果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了不少。
她惊讶地看了我一眼，没说话，但眼神缓和了些。
我们两人靠着墙壁，默默吸收着面相草的药力，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恢复。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窗外一阵急促的、不同于之前混乱的喧哗声惊醒。
“…就在前面！快！按住他！”
“医生！医生呢？！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他的手！快看他的手！流…流黑血了！”
又出事了！而且听起来，比之前的当街发狂更严重！
我和叶瓷同时睁开眼。经过面相草的滋养，虽然距离恢复还差得远，但至少精神稳定了不少，体内混乱的能量也稍稍平息。
“去看看。”叶瓷站起身，语气坚决。
我们再次悄然摸到巷子口。
只见街道对面，一间挂着“社区诊所”牌子的门口围满了人，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正手忙脚乱地试图将一个疯狂挣扎的男人按在担架上。
那男人嘶吼着，声音却不再是单纯的狂躁，而是夹杂着一种极致的痛苦。他的整条右臂，从手掌到肩膀，已经完全变成了漆黑色，而且皮肤表面竟然开始溃烂，不断渗出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脓血！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他的额头、脖颈处，竟然也开始浮现出淡淡的黑色纹路！
“反噬！这是掌纹诅咒的反噬！”叶瓷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诅咒之力超过了他身体能承受的极限，开始崩溃了！”
我强忍着不适，再次催动天眼。
这一次，看得更加清晰！那男人体内的生机几乎被吞噬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疯狂蠕动、不断膨胀的漆黑能量！这能量正以他的右手为原点，反客为主，彻底失控，不仅要吞噬他的生命，更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不好！”我猛地拉住叶瓷后退，“离远点！那东西要爆…”
话音未落——
“噗——！”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那男人的整条右臂，竟然如同充气过度的气球般，猛地炸裂开来！
黑色的脓血和破碎的血肉四溅！
围观的众人发出惊恐的尖叫，四散奔逃！几个按着他的医生护士也被溅了一身，吓得瘫软在地！
而就在那炸裂的血肉中心，一团浓郁到化不开的、由无数扭曲黑色蝌蚪符文构成的诅咒本源，如同有生命般悬浮而起，发出无声的尖啸，然后猛地就要向着距离最近的一个吓傻了的护士扑去！
这玩意儿离体后，竟然还能主动寻找新的宿主？！
“该死！”叶瓷想也没想，就要冲过去。
“别动！”我死死拉住她，“你现在的状态挡不住！”
眼看那团诅咒本源就要扑到那护士脸上——
千钧一发之际！
我几乎是福至心灵，猛地抬起右手，将之前在那幻境老树前、下意识斩灭鬼手时的那种感觉凝聚起来——不再是单纯的映世纹白光，而是尝试着调动起一丝体内那桀骜不驯的古阵邪能，将其强行融入白光之中！
一种极其别扭却又蕴含着奇异破坏力的能量在我指尖汇聚！
对着那团扑向护士的诅咒本源，我隔空狠狠一划！
“断！”
嗤——！
一道极其细微、近乎无形的能量波动闪过！
那团狰狞的诅咒本源，如同被无形的利刃从中劈开，猛地一滞，发出更加凄厉的无声尖啸，随即剧烈扭曲颤抖，最终“噗”的一声，彻底消散在空中！
成功了！我真的能斩灭这玩意儿！
虽然这一下又抽空了我刚刚恢复的一点力量，脑袋一阵眩晕，但效果是实实在在的！
现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又莫名消失的恐怖景象吓傻了。
只有那个逃过一劫的小护士，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凭空消失的黑气，又看了看我们这边（虽然她可能什么都没看清），脸上毫无血色，眼神空洞。
我和叶瓷趁机迅速退回巷子深处。
“你刚才…”叶瓷看着我，眼神惊疑不定，“那是什么力量？不像单纯的相术…”
“我也不知道…”我喘着气，看着自己的指尖，“好像…是那古阵邪能和映世纹…莫名其妙混合出来的…玩意儿？”我自己都觉得这解释很扯。
叶瓷眉头紧锁，似乎在感应着什么，突然，她猛地抬起自己的右手。只见她掌心那原本平复了一些的神农纹，再次剧烈跳动起来，但这一次，不再是躁动，而是指向了一个明确的方向！仿佛被什么东西强烈地吸引或者说…挑衅！
“是诅咒的源头！”她肯定地说，“刚才那团本源被消灭的瞬间，我的神农纹感应到了！它来自东南方向！距离不远！”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寒意：“而且…那气息…带着很浓的‘药味’…”
药味？
临安市中药管理局…就在那个方向！
难道…
我们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答案。
那个被反噬的病人，他之前一定接触过诅咒的核心源头！很可能…就是中药管理局内部的某个东西或某个人！
而他的崩溃反噬，恰恰像是一个路标，为我们指明了方向！
“走！”叶瓷毫不犹豫。
“喂！等等！”我赶紧叫住她，“大姐！咱们现在这状态去闯龙潭虎穴？送人头吗？”
叶瓷停下脚步，瞪着我：“那你说怎么办？难道等更多像他一样的人反噬而死？”
我叹了口气，揉了揉依旧发痛的额头：“我不是说不去…是得有点策略…至少…”
我的目光落在那个刚刚死里逃生、依旧瘫坐在诊所门口、失魂落魄的小护士身上。
“…得先找个‘向导’，问问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祸福相依，危机中，线索自己送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