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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李秀才

元和年间的长安城,定水寺的香火总比别处旺些。不是因为佛像更灵验,是寺里的老和尚手巧,能把蜜糖和新采的果子拌成蜜饵,甜而不腻,常引得附近的文人墨客来蹭茶吃。

这日午后,虞部郎中陆绍休沐,想着表兄在定水寺挂单,便换了身素色长衫,揣了两包刚买的松子糕寻过来。表兄见他来,忙让小和尚端蜜饵,又想起隔壁院的智明和尚跟陆绍是旧识,便叫徒弟去请。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智明和尚才来,身后还跟着个年轻人。那人穿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袖口磨出了毛边,腰间系着块普通的木牌,看模样该是个穷秀才。陆绍起身让座,笑着问智明:“这位郎君看着面生,是您的俗家弟子?”

“可不是弟子,是路过的李秀才,”智明和尚合十道,“他要去长安应试,暂在我那院借住两日,想着过来认识下陆郎中。”

李秀才忙起身行礼,声音清朗朗的:“晚生李明远,见过陆郎中。”

几人围着石桌坐下,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闹。陆绍说起近日朝堂上修水利的事,智明和尚插科打诨说寺里的水井也该修了,李秀才偶尔搭两句,说的都是关中的风土人情,倒也不俗。

聊着聊着,表兄拍了拍手:“看我这记性,新炒的雨前茶还没泡。”说着便叫小和尚去煮茶。不多时,茶烟袅袅,小和尚提着茶盘过来,先给陆绍斟了一杯,又给表兄和智明和尚各端一杯,轮到李秀才时,茶盘里竟空了。

陆绍皱了皱眉,刚要开口,表兄先笑了:“哎呀,忘看茶够不够了,我再让徒弟煮去。”

谁知旁边的智明和尚却摆了摆手,端着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慢悠悠道:“不必了不必了,这般秀才,哪配喝这雨前茶?剩下的茶根给他倒点就行。”

这话一出,石桌上的笑声顿时停了。陆绍脸色沉下来:“智明,你这话就不对了。李秀才虽不是达官显贵,也是读书人,怎就不配喝茶?”

智明和尚却满不在乎,斜着眼瞥李秀才:“陆郎中有所不知,这秀才天天在街上游荡,不是看酒旗,就是凑到杂耍场看热闹,哪有半点读书人的样子?我看就是个不务正业的子弟,给他口茶喝就不错了。”

李秀才的脸涨得通红,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却还是强压着怒气:“大师,晚生与您素不相识,您怎知我不务正业?我每日去街市,是为了记录民间的故事,好写进文章里,并非游手好闲。”

“哼,狡辩!”智明和尚把茶杯往石桌上一放,茶水溅出来几滴,“看你那穷酸样,应试也是白搭,还不如早点回家种地,省得在这碍眼!”

这话彻底惹恼了李秀才。他“腾”地站起身,对着满座宾客抱了抱拳:“今日本该陪各位好好说话,只是大师实在欺人太甚,晚生不免要造次了。”说完,他把手伸进袖子里,又稳稳地按在膝盖上,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对着智明和尚大喝一声:“你这粗鄙的和尚,竟敢如此无礼!你房后的拄杖呢?还不拿来,让我替你师父教训教训你!”

智明和尚吓了一跳,刚要发作,就听见“哐当”一声——他房后那根用了十几年的青竹杖,竟自己从门后跳了出来,“嗒嗒嗒”地跑到石桌旁,直挺挺地立在李秀才脚边,像是在等他吩咐。

这下不光智明和尚傻了眼,陆绍和表兄也惊得站了起来。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穷秀才,竟是个有真本事的术士。

智明和尚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李秀才连连磕头:“秀才饶命!是贫僧有眼不识泰山,不该胡言乱语,求您大人有大量,别跟贫僧计较!”

李秀才却没再看他,只是弯腰把青竹杖扶起来,轻轻放在智明和尚身边,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大师起来吧。我不是要为难你,只是想告诉你,人不可貌相。莫说我是术士,就算我只是个普通秀才,也该得到应有的尊重。”

智明和尚爬起来,脸还在发烫,低着头不敢再说话。陆绍走过来拍了拍李秀才的肩膀,叹道:“李郎君深藏不露,是我等看走了眼。今日这事,也给我们提了个醒,以后可不能再以衣着取人了。”

后来,李秀才在长安应试,果然高中进士。他没有因为当年的事记恨智明和尚,反而在路过定水寺时,还特意进去跟智明和尚聊了聊,劝他多行善事,少以貌取人。智明和尚深受触动,此后待人接物再也不敢怠慢,定水寺的香火也越发旺了。

其实这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第一眼印象”。你以为的穷酸秀才,或许是身怀绝技的高人;你看不起的普通人,说不定藏着过人的本事。待人多一分尊重,少一分轻视,不仅是给别人留余地,也是给自己积善缘——毕竟,真正的价值,从来不在外表,而在心里。

2、王山人

唐文宗年间,并州城的衙署里来了位新从事,姓李德裕,日后便是辅佐武宗开创会昌中兴的太尉卫公。那时他刚到任不满十日,正忙着梳理前任留下的文书,门房突然来报,说有位自称“王山人”的游方术士求见。

李德裕素来不迷信这些,却架不住门房说“那人站在府外半天了,说有要紧事相告”,便让手下引王山人到前厅。

王山人穿件半旧的粗布道袍,须发打理得干净,手里攥着个布囊,进门也不躬身行礼,只作了个揖便直言:“下官善算‘冥数’,能知人生死祸福,今日来是想为李从事指条明路。”

李德裕听了只淡淡一笑,没放在心上——任上这些日子,来攀附或献奇术的人不少,大多是故弄玄虚。但他也不好当面驳人面子,便依着王山人的要求,让人把正厅收拾出来,只留一张案几、笔墨纸砚和一碗清水,又挂了层厚帘,让仆从都退到门外候着,自己则和王山人坐在西边的廊下等候。

廊外的槐树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两人静坐了约莫一刻钟,王山人突然起身:“可以验了。”

李德裕跟着走进正厅,就见案上的白纸上,用浓墨写着八个大字,旁边还加了小楷注解,字迹力透纸背:“位极人臣,寿六十四。”

他心头猛地一震——彼时他不过是个地方从事,离“位极人臣”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可这八个字偏偏写得笃定,不像是随口胡诌。他刚想追问几句,转身却发现王山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只留下一句“日后自会应验”,便提着布囊快步离开。李德裕让人去追,却早已没了王山人的踪影,没人知道他是从哪来,又去了哪里。

往后的日子里,李德裕把这事压在心底,只一心办实事。他在并州整顿吏治,后来又调任浙西、西川,每到一处都政绩斐然,渐渐从地方官一路升到朝中宰相,辅佐唐武宗推行新政,打击藩镇、平定泽潞之乱,真就成了“位极人臣”的一品大员,被封为卫国公。

只是再风光的仕途也有波折。武宗驾崩后,李德裕遭政敌排挤,被贬到崖州——也就是如今的海南。会昌六年,他在崖州病逝,享年正好六十四岁。直到临终前,他才想起当年王山人写下的那八个字,才明白“冥数”之说并非虚妄,只是那时早已无从寻觅王山人的踪迹。

后来有人说,王山人或许不是术士,只是个看透世事的智者,知道李德裕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清楚官场浮沉的定数,便用“算冥数”的方式点醒他——人生的福禄寿数或许有定,但前行的每一步,都得靠自己踏实地走。若当年李德裕因“位极人臣”的预言而懈怠,或因“寿六十四”的定论而消沉,恐怕也走不到后来的高度。

其实世上哪有真正能“算透”的命?所谓的“冥数”,不过是对一个人品格与能力的预判——你若有担当、肯实干,自然能得“位极人臣”的机遇;你若懂知足、不贪妄,也能在岁月里安享应得的寿数。命运从不是写在纸上的字,而是刻在每一次选择里的印记。

3、王琼

元和年间的江淮一带,常有奇人异士往来,王琼便是其中最出名的一个。他不像别的术士那般穿道袍、持拂尘,总爱穿件青布短衫,背着个旧布囊,走哪儿都能凭两手“绝活”让人拍手称奇。

那年秋天,盐商段君秀在自家别院办宴,请的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酒过三巡,有人提起王琼的名号,段君秀笑着说:“巧了,王先生今日正好在我家做客,我这就请他来给诸位添点乐子。”

不多时,王琼便被请了过来。他拱手落座,不等众人开口,便笑着说:“听闻段公府中藏着不少好瓦,可否借一片,让我给诸位变个小戏法?”

段君秀忙让人取来一片新瓦,递到王琼手中。王琼接过瓦,从布囊里掏出一支炭笔,在瓦面上细细画起龟甲纹来——纹路横平竖直,连甲片的弧度都画得丝毫不差。画完后,他把瓦揣进怀里,笑着对众人说:“诸位稍等片刻,一炷香的功夫,自有分晓。”

众人都屏住呼吸,盯着王琼的胸口。有人小声议论,说这不过是江湖骗术,也有人好奇地伸长脖子,想看看究竟能变出什么花样。约莫一顿饭的功夫,王琼抬手从怀里取出瓦片——众人定睛一看,全都惊得站了起来:那哪还是瓦片?分明是一只活灵活现的小乌龟!

小乌龟巴掌大小,壳上的纹路和王琼之前画的一模一样,四只小爪子慢悠悠地划着,还时不时探出头来,眨着黑豆似的眼睛。段君秀忙让人在庭院里铺了层细沙,王琼把小乌龟放在沙上,它便沿着院墙慢慢爬起来,爬过的地方还留下浅浅的痕迹。

众人围着乌龟看了半天,直到天色暗下来,才恋恋不舍地回屋继续饮酒。第二天一早,段君秀特意去庭院里看,却发现那只小乌龟不见了,只有一片瓦躺在沙地上——正是昨晚王琼用来作画的那片,瓦面上的龟甲纹还清晰可见。

这事没过几天,又有人去段君秀家做客,特意请王琼再露一手。王琼也不推辞,正好院中的桂花开得正盛,他便摘下一朵半开的桂花,放进一个密封的瓷罐里,盖上盖子,又用蜡封了口。“诸位明日此时再来,保管有惊喜。”

第二天,众人准时赴约。王琼打开瓷罐,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扑面而来——罐子里的桂花不仅全开了,花瓣还比昨天更饱满,连颜色都鲜亮了许多,仿佛刚从枝头摘下来一般。有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花瓣柔软湿润,绝不是假花。

这下,没人再敢说王琼是江湖骗子了。有人问他这法术是怎么学的,王琼却只是笑着说:“哪有什么法术?不过是懂些草木生灵的习性,再加上一点耐心罢了。”

后来,有人说王琼其实是个精通生物学的奇人,知道如何用特殊的方法让龟卵快速孵化,也懂如何调节温度和湿度,让花朵在密封的罐子里绽放。不管真相如何,王琼的戏法总能给人带来惊喜,也让人们明白:这世上许多看似“神奇”的事,背后不过是对生活的细心观察和对事物的深刻了解。

就像那片瓦变龟、枯花重开,看似违背常理,实则藏着对自然规律的精准把握。生活中的许多“不可能”,往往不是真的做不到,而是我们缺少发现规律的眼睛和坚持下去的耐心。只要肯用心,平凡的日子里,也能开出意想不到的花。

4、王固

唐宪宗元和年间,襄州城里最风光的官,要数节度使于崸。这人办事雷厉风行,性子却急得像燃着的炮仗,见不得半点拖沓。那日他正在府里处理公文,门吏来报,说有位叫王固的山人求见。

于崸摆摆手让进来,没等多久,就见个老者迈着缓步进了厅堂。王固穿件洗得发灰的粗布道袍,须发半白,躬身下拜时,动作慢了几拍——原是他膝盖有些不便,起身时还扶了扶桌角。于崸本就没耐心,见他这模样,心里先矮看了三分,问话时语气也淡淡的:“先生来此,有何见教?”

王固倒不在意,只说自己云游四方,听闻于公爱结交奇人,特来拜会,还想献上一手绝活。可于崸见他谈吐寻常,衣着朴素,只当是来混饭吃的江湖客,敷衍了几句便让门吏送他出去,连留饭都没提。

过了几日,于崸在府里设游宴,请的都是襄州的官员和名士,席间吹拉弹唱,好不热闹。王固在驿馆里听说了,心里难免不是滋味——他本是真心来投,却连个赴宴的机会都没有。思来想去,他想起前几日去使院办事时,见过判官曾叔政,那人待人温和,倒不像于崸那般急躁。

于是王固寻到曾叔政的住处。曾叔政见他来,忙起身迎客,还亲手倒了杯热茶。王固接过茶,叹了口气:“我原以为于公是惜才之人,才不远千里赶来,如今看来,是我错了。不过蒙判官您厚待,我走之前,给您露一手,也算不负这番礼遇。”

曾叔政听得好奇,忙点头应下。王固从怀里摸出两样东西:一节拇指粗的竹管,两头塞着木塞;还有个比铜钱还小的小鼓,鼓槌细得像根棉线。他先打开竹管的木塞,又折了根细树枝当鼓槌,轻轻敲了敲小鼓,“咚、咚”两声,清清脆脆。

没等曾叔政反应过来,竹管里“簌簌”响了起来——几十只指甲盖大的蝇虎子爬了出来,黑亮亮的壳,细腿上还带着浅黄的绒毛,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落在桌案上。王固又敲了三下鼓,蝇虎子“唰”地分成两队,像两军对垒似的,一队朝东,一队朝西,站得笔直。

接下来的场面,让曾叔政惊得眼睛都瞪圆了。王固的鼓点时快时慢,敲三下,蝇虎子就变“天衡阵”,前后两排交错,像架着盾牌的士兵;敲五下,又变“鱼丽阵”,小虫子们三三两两依偎,像水里的鱼群;再敲几下,还能排成“鹤列阵”,一列列斜着站,翅膀微微颤着,真像仙鹤展翅的模样。

鼓音不停,蝇虎子就不停变阵,进退转圜,丝毫不乱。有时两队“交战”,看似乱作一团,可鼓点一停,又能迅速归队,钻回竹管里,连一只掉队的都没有。曾叔政看得入了迷,直到王固塞好竹管,他才缓过神来,连声道:“先生这手艺,真是千古未见!”

第二天一早就,曾叔政急急忙忙去见于崸,把王固变成虎子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于崸这才惊觉自己看走了眼,拍着大腿后悔:“我竟把这般奇人给错过了!快,快派人去寻他!”

可派出去的人找遍了襄州的驿馆和客栈,都没见着王固的踪影——他头天晚上就收拾行李,悄悄离开了。于崸站在府门前,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心里又悔又叹:自己这辈子办过不少大事,却栽在“急躁”二字上,因一时的怠慢,错失了这样一位有真本事的人。

后来这事在襄州传了开来,有人说王固的蝇虎子是用秘术训练的,也有人说他懂鸟兽语言。可不管怎么说,大家都记住了一件事:别拿外表定高低,别用快慢论深浅。就像于崸,若当初多给王固一点耐心,或许就能亲眼见到那千古奇景;若我们待人时少些浮躁,多些尊重,说不定就能发现身边藏着的“高人”。

毕竟,真正的本事,从不在衣着是否光鲜,动作是否利落,而在那些不轻易显露的细节里——就像那不起眼的蝇虎子,也能在鼓点中,跳出最精妙的阵仗。

5、符契元

唐穆宗长庆初年的长安,昊天观的符契元道长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他是福建人,不仅德行深厚,还通法术,观里的道士敬重他,连京城里的官员都常来请教,名气大得很。

这年仲夏的一个清晨,符道长把弟子们叫到跟前,叮嘱道:“我要静坐片刻,你们千万别来打扰。”说完便关上房门,在屋里躺下了。弟子们守在门外,不敢有半点动静,可屋里的符道长,却遇上了件奇事——四位道骨仙风的人找上门来,邀他出门游历。

符道长心里刚想着要去某处,身体竟真的飘了起来,跟着四人往外走。他离家三十多年,早就想回福建老家看看,念头刚起,脚就落在了故乡的土地上。可眼前的景象让他心里一沉:自家的老房子塌了半边,院墙倒在地上,园子里的草长得比人还高,当年认识的街坊邻居,没剩下几个。

院角的果树结着青果子,还没熟,几个邻家小孩正爬在树上摘,树枝被晃得直响。符道长看着心疼,忍不住呵斥:“果子还没熟,别糟蹋了!”可孩子们像没听见似的,照样摘得欢。他更生气了,正要上前阻拦,身边的道流却拉住他:“熟了的果子会被摘,没熟的早晚也会落,都是一样的归宿,何必放在心上?”

符道长愣了愣,想起自己早年在条山炼药的日子,又想再去看看那片山。刚这么一想,眼前的景色又变了——条山的青崖绿水就在眼前,山间的雾气沾在衣摆上,凉丝丝的。他跟着道流们走遍了当年去过的岩谷,看够了熟悉的风景,直到夕阳把云彩染成橘红色,道流才说:“天晚了,该回长安了。”

几人往回走,刚踏上京城的路,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和吆喝声——是官员出行的仪仗,前呼后拥的,排场很大。符道长习惯性地想往路边躲,道流却笑着说:“阳间的官员,不必躲阴间的使者,你只管往前走。”

话音刚落,仪仗队里领头的几个人就看见了符道长,原本挺直的腰杆瞬间弯了,脸上的傲气也没了,慌慌张张地往旁边躲,连马都勒住了,生怕撞到他。符道长这才明白,身边的道流不是普通人,自己刚才的“游历”,也不是寻常的出门——是魂魄出窍,跟着阴间的使者走了一遭。

等他回到昊天观的屋里,睁开眼时,窗外的太阳还挂在半空,像是只眯了会儿。他把刚才的事告诉弟子,弟子们又惊又叹。后来有人说,符道长因为德行高,连阴间的使者都敬他三分,才会带他魂游故乡和旧地;也有人说,那“不必避阳官”的话,是在提醒他:心正行端的人,无论面对阳间的权贵还是阴间的规矩,都能坦坦荡荡。

符道长后来常跟人说,那次魂游让他懂了两件事:一是世间的得失起落,就像没熟的果子,强求不来,也不必耿耿于怀;二是做人做事,只要守住本心,行得正站得直,就不用怕任何权势。就像他站在官员仪仗前不躲闪,不是因为有法术,是因为心里没愧——这世上最硬的“靠山”,从来不是权势,而是自己的德行。

6、白皎

唐穆宗长庆年间,有个叫樊宗仁的读书人,在河阳节度使府做幕僚。这年他得了闲,想顺着长江游鄂渚,再去江陵拜访故人。出门时没多斟酌,就雇了个叫王升的船夫——谁料这王升看着老实,一上船就露了本性。

樊宗仁那时还在准备考进士,手无缚鸡之力,性子又温和。王升见他好欺负,便天天偷懒耍滑,不仅把船划得慢悠悠的,还总找借口要额外的钱。有时樊宗仁想喝口热汤,王升就摔摔打打地说“江里哪来的柴火”;夜里船停在岸边,王升还会偷偷拿他行李里的干粮去换酒喝。樊宗仁心里窝火,可一路荒江野渡,换船不易,只能忍着,每次都好言好语地迁就。

好不容易到了江陵,樊宗仁实在忍不下去,就把王升欺负他的事告诉了江陵府的官员——那官员是他同乡,听了很生气,当即派人把王升抓来,按律打了几十杖。王升被打得龇牙咧嘴,临走时盯着樊宗仁,眼神里满是怨毒,撂下一句“你等着”,就一瘸一拐地走了。樊宗仁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只当是他嘴硬,换了艘船,继续往三峡方向去。

可刚离开江陵没十天,怪事就来了。那天清晨,樊宗仁的船正顺着江水往下漂,突然之间,船缆像被什么东西割断似的,“啪”地断了。船夫慌忙去撑篙,可篙杆刚碰到水面,就像被无形的手攥住,怎么也动不了;想划橹,橹也卡在船舷里,纹丝不动。满船的人都慌了,船夫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地说:“这不是风大水急,是有人用邪术禁了咱们的船!昨天咱们是不是得罪谁了?照这情形,再往下走不到五百里,就是江里最险的石滩,那王升肯定是算计着咱们到那儿时,船就会撞碎沉底!”

樊宗仁心里“咯噔”一下,才想起王升临走时的狠话。他不敢耽搁,赶紧和仆人跳上岸,找了根粗麻绳,一头拴在船上,一头攥在手里,沿着江边慢慢往前走——船就像被牵着的牲口,在江里跟着岸边的人漂。

第二天中午,果然到了那处石滩。只见江面上乱石林立,水流湍急,浪花拍在石头上,溅起好几丈高。刚到滩口,樊宗仁手里的麻绳突然被拽得紧紧的,江里的船像疯了似的,直往石头上撞,一会儿被浪掀得老高,一会儿又往下沉,船板“咯吱咯吱”响,像是随时要散架。没一会儿,船就真的碎了,木板和行李顺着江水漂走,多亏有麻绳拴着,船上的人才没掉进江里。

可麻烦还在后头。这三峡深处偏僻得很,上下几百里都没人烟,樊宗仁和仆人站在岸边,看着空荡荡的江面,又冷又饿,不知该往哪儿走。正发愁时,忽然听见林子里有动静,出来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山獠——他们是当地的土着,靠打猎和采药为生。山獠见樊宗仁一行人狼狈,就主动递了些野果和干粮,问清了缘由。

一个年长的山獠听完,叹了口气说:“在三峡里用邪术害人的,可不止一个王升,好多船都栽过跟头。别人的邪术还好解,可要是王升做的,那是不把人淹死不罢休——你们这次怕是真遇上他了。不过咱们南山有个叫白皎的先生,法术通神,能破这种邪术,还能把施术的人召来。我知道白皎先生住在哪儿,我去帮你们请他来吧。”

樊宗仁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作揖道谢。那山獠转身进了林子,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个道士回来了。这道士就是白皎,穿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道袍,头上戴顶旧黄冠,手里拄着根竹杖,脚上的草鞋沾着泥,看着就像个普通的山野村民,可眼睛却亮得很,透着股沉稳的劲儿。

樊宗仁赶紧把自己怎么被王升欺负、船怎么被禁、又怎么撞碎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语气里满是焦急。白皎听完,却笑了笑,摆了摆手说:“不过是件小事,你别急,我这就把王升召来,替你解决了他。”

说完,白皎就带着众人到了一块空地上。他让樊宗仁的仆人帮忙,割了些杂草,砍了几根细木,在地上圈出一块三尺见方的地方当法坛,又在法坛四周摆上几碗清水,插了几把刀,自己则站在法坛中央,闭上眼睛,开始默念咒语。

等到月亮升得老高,山里静悄悄的,只有溪水“叮咚”作响,杉树和桂树的影子在月光下朦朦胧胧。这时,白皎突然睁开眼,深吸一口气,朝着江面的方向喊了起来:“王升!速来!”他的声音清亮又悠长,顺着山谷传出去,老远都能听见。就这么喊了一夜,直到天快亮了,王升也没出现。

樊宗仁悄悄跟仆人嘀咕:“从江陵到这儿,少说也有七百里地,王升怎么可能说召来就召来?是不是白皎先生的法术不管用啊?”

这话刚好被白皎听见了。他转过头,看着樊宗仁,语气平静地说:“不是法术不管用,是这王升心里有鬼,躲着不敢来。不过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且等着,我再用个法子,让他自投罗网。”

说完,白皎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用朱砂在上面画了道符,又找了块小石头,把符贴在石头上,扔进了江里。“这符能跟着王升的气息走,只要他还在江附近,符就会引着他来这儿。”白皎解释道。

樊宗仁半信半疑,可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等着。到了下午,忽然听见江面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只见王升跌跌撞撞地从江边跑过来,眼睛直勾勾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着似的。他刚跑到法坛前,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白皎盯着王升,厉声问道:“你是不是用邪术禁了樊宗仁的船?还想让他在石滩上淹死?”

王升吓得脸色惨白,连忙磕头:“是我做的!我不该记恨樊相公,更不该用邪术害人!求先生饶了我吧!”

白皎冷哼一声:“你用邪术害人,本就该受惩罚。不过念你是初犯,又主动认错,我就饶你一命——但你必须把禁传的邪术解开,再保证以后再也不用邪术害人,否则,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王升连忙答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几根头发和一张写着字的黄纸——这就是他用来禁船的邪物。他当着众人的面,把黄纸烧了,又把头发扔进江里,嘴里还念着解咒的话。没过多久,江面上的风就小了,水流也平缓了许多,之前被禁的迹象,全都消失了。

王升谢过白皎,灰溜溜地走了。樊宗仁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对着白皎连连作揖:“多谢先生救命之恩!要是没有您,我这次恐怕真的要葬身江底了。”

白皎却摆了摆手,笑着说:“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你当初被王升欺负时,没有以牙还牙,而是按律办事;船碎之后,也没有慌乱失措,而是想着找人帮忙——正是你的这份隐忍和冷静,才让你躲过了这一劫。至于王升,他之所以会被我召来,说到底,是因为他心里有愧,邪术再厉害,也敌不过自己的良心。”

后来,樊宗仁在山獠的帮助下,找到了去三峡上游的路,顺利完成了行程,还考上了进士。他时常跟人说起白皎的事,说自己从这件事里明白了一个道理:做人可以温和,但不能软弱;可以有怨,但不能用恶来报复。就像王升,因为一点怨恨就用邪术害人,最终还是栽在了自己的恶念里;而白皎先生,看似用的是法术,其实靠的是对人心的洞察——毕竟,这世上最厉害的“法术”,从来不是害人的邪术,而是存于心底的善念和良知。

7、贾耽

唐德宗年间,宰相贾耽是朝堂上出了名的硬骨头。他办事只讲公道,不徇私情,朝堂里那些藏在暗处的祸患,他总能提前察觉、一一化解。更让人佩服的是,他不光懂治国理政,连阴阳历法、星象占卜这些门道,也摸得通透,只是平日里从不轻易显露。

这年春天,长安城附近的一个小村子里,出了件让村民老周愁得睡不着觉的事——他家那头能耕地、能拉车的黄牛丢了。老周找遍了村子周围的山坡、树林,连河边的芦苇荡都翻了个遍,可黄牛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连个蹄印都没留下。有人跟他说,城里的桑国师占卜特别灵,或许能算出黄牛的下落。老周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揣着攒下的几吊钱,连夜进城找桑国师。

桑国师的卦馆在朱雀大街的角落里,门口排着长队。等了大半天,终于轮到老周。他把丢牛的事一五一十说完,桑国师闭上眼睛,手指捏着卦签轻轻摇晃,片刻后睁开眼,神色古怪地说:“你的牛,被贾耽宰相偷了,现在就放在他上朝戴的官帽盒子里。你明天早上候在宫门外,等贾相公上朝时,直接冲上去告诉他,他就会还你牛。”

老周听得一愣——贾宰相是当朝大官,怎么会偷一头农家的牛?可他实在没别的办法,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第二天一早守在宫门外。天刚蒙蒙亮,就看见一队人马过来,最前面那个穿着紫色官袍、骑着高头大马的,正是贾耽。

老周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冲上前,“扑通”一声跪在马前:“贾相公,求您把我的牛还我吧!”

贾耽吓了一跳,连忙让马停下,低头问:“老人家,我从没见过你,怎么会拿你的牛?”

老周把桑国师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周围的侍从都气坏了,有人想把老周拉开,贾耽却摆了摆手,在马上笑了起来:“有意思,我倒要看看,我的官帽盒子里怎么会有你的牛。”说着,他让侍从把自己装官帽的锦盒递过来,打开给老周看——里面只有一顶乌纱帽,哪有什么牛?

老周看着空盒子,脸一下子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嘴里不停地道歉:“是我糊涂,不该听信旁人的话,冒犯了相公,求您恕罪!”

“无妨。”贾耽摆摆手,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铜制式盘——这是古时用来占卜、推算方位的工具。他一只手按住马鞍,另一只手转动式盘上的指针,眼睛盯着盘面,片刻后抬起头,对老周说:“我没偷你的牛,但我知道牛在哪儿了。你去安国观的三门后面,找那棵大槐树,爬到树顶的鹊巢里找找,牛应该就在那附近。”

老周半信半疑,谢过贾耽后,赶紧往安国观跑。到了观门口,果然看见山门后面有棵老槐树,树干粗壮,枝叶茂密,树顶上真有个大大的鹊巢。他找了根长竹竿,踮着脚往鹊巢里捅,捅了半天,只掉下来几根羽毛和树枝,连牛的影子都没有。

“难道贾相公也算错了?”老周叹了口气,沮丧地低下头,刚要转身离开,忽然听见脚边传来“哞”的一声——低头一看,自家的黄牛正趴在树根下吃草呢!牛绳还拴在树根上,旁边就是一户人家的院墙。老周又惊又喜,连忙跑过去摸了摸牛背,黄牛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手,看样子一点没受委屈。

他顺着牛绳往旁边看,发现那户人家的门虚掩着,隐约能看见院里堆着些农具——正是村里游手好闲的李四家!老周这才明白,肯定是李四偷了他的牛,藏在槐树底下,想等风头过了再卖掉,没想到被贾耽算准了位置。

后来,老周带着村民找到李四,李四见事情败露,只好承认了偷牛的事,还被送到官府治了罪。老周特意买了些水果,去相府感谢贾耽,问他怎么知道牛在槐树底下。贾耽笑着说:“桑国师故意说我偷牛,是想试探我;我用式盘推算,看的不是‘牛在鹊巢’,是‘牛在槐下’——鹊巢只是个引子,让你能找到具体的地方。这世上哪有什么真能‘算透一切’的占卜?不过是根据常理、结合观察,找到事情的关键罢了。”

老周听完,恍然大悟。这件事后来在长安城里传开来,人们更佩服贾耽了——不光佩服他的智谋,更佩服他的气度:面对无端的指责,他不恼不怒,还帮老周找到了牛;看似用了“占卜”的手段,实则是用智慧解决了难题。

其实生活里的很多事,就像老周丢牛一样,看似毫无头绪,实则都有踪迹可寻。遇到问题时,与其轻信那些怪力乱神的说法,不如像贾耽那样,保持冷静,仔细观察,从常理中找答案。而面对他人的误解和指责,与其急着辩解,不如用行动证明——毕竟,真正的智慧,从来不是靠“算”出来的,是靠“做”出来的;真正的气度,也不是靠地位撑起来的,是靠待人的宽厚和处事的从容赢来的。

8、茅安道

唐德宗年间,庐山深处的清虚观里,住着位名叫茅安道的道士。他通符箓之术,能召唤鬼神,变幻出来的景象真假难辨,前来拜师学艺的弟子,常年有几百人。

这年秋天,茅安道挑了两个最伶俐的弟子,一个叫李清,一个叫赵能,把自己最得意的“隐形洞视术”传给了他们。这法术厉害得很,念动咒语就能隐去身形,还能隔着墙壁看见屋里的动静。两人学了半个月,已经能运用自如,却突然一起来找茅安道,说家里父母年迈,想回去尽孝。

茅安道知道两人是嫌观里清苦,想去尘世闯荡,却也不戳破,只是取出两道符递给他们,叮嘱道:“我教你们法术,是为了帮你们修行,或是在危难时自保,绝不能用它偷奸耍滑、炫耀本事。要是违背我的话,我自有办法让你们的法术失灵。”两人连连点头,接过符就匆匆下了山。

那时,韩滉正在润州做节度使。韩大人为官严厉,最讨厌这些装神弄鬼的术士,见了就没好脸色。李清和赵能偏不信邪,觉得自己有隐形术傍身,就算韩滉不待见,大不了隐身溜走,还能趁机在人前显显本事。

两人大摇大摆地去节度使府求见。韩滉本不想见,架不住手下说“这两人自称有奇术”,便让人把他们召进大堂。李清和赵能一见韩滉坐在堂上,既不下跪,也不拱手,反而晃着身子,撩起衣摆踩着台阶慢悠悠走上去,嘴里还哼着小调。

韩滉顿时火冒三丈,拍着案几大喝:“大胆狂徒!见了本帅竟敢如此无礼!来人,把他们绑了!”

左右的吏卒立刻冲上来,李清和赵能慌了,赶紧念咒语想隐身——可往常一念就灵的咒语,今天却半点用都没有,两人还是明晃晃地站在原地。吏卒们一把揪住他们的胳膊,绳子“哗啦啦”绕了好几圈,把两人捆得结结实实。

韩滉盯着他们,冷笑着说:“还说有奇术?我看就是两个招摇撞骗的骗子!拖出去斩了!”

李清和赵能吓得魂都飞了,哭喊着求饶:“大人饶命!我们不是故意无礼的,是我们师父教错了法术,让我们以为真能隐身!”

韩滉眼珠一转——他早就想整治这些术士,既然这两人有师父,不如顺藤摸瓜,把源头除了。于是他放缓语气,对两人说:“想活命也可以,你们把师父的名字、住在哪里说出来,我或许能饶你们不死。”

两人哪还敢隐瞒,连忙把茅安道在庐山清虚观的事全说了,还把茅安道给的符也掏了出来。韩滉让人收好符,又派了两个亲信,带着李清和赵能去庐山抓茅安道。

一行人走了半个多月,才到庐山脚下。李清和赵能被捆在马背上,心里又怕又悔——早知道不听师父的话会有这下场,当初就该老老实实在观里修行。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盼着师父能念在师徒一场,救他们一命。

到了清虚观门口,亲信让李清去叫门。李清扯着嗓子喊了半天,茅安道才慢悠悠地开了门,手里还拿着个拂尘,见了门口的人,一点都不惊讶,好像早就知道他们会来。

亲信上前一步,亮出韩滉的令牌,厉声说:“茅安道,你教弟子用邪术招摇撞骗,冒犯节度使大人,现在跟我们走一趟!”

茅安道却笑着摇了摇头,对李清和赵能说:“我当初怎么跟你们说的?法术不能用来炫耀,更不能对官员无礼,你们偏不听。现在知道错了吗?”

李清和赵能红着眼眶,连连点头:“师父,我们错了!求您救救我们!”

茅安道转向亲信,语气平静地说:“我这两个弟子确实有错,该受惩罚,但他们罪不至死。烦请二位回去告诉韩大人,我茅安道愿随你们去润州,亲自向他赔罪,只求他放了我的弟子。”

亲信见茅安道这么痛快,倒有些意外,只好答应下来。一行人又往回走,路上茅安道没再跟李清和赵能说一句话,只是偶尔看着路边的山景,轻轻叹气。

到了润州,韩滉立刻召见茅安道。茅安道一进大堂,就对着韩滉拱手行礼,不卑不亢地说:“韩大人,弟子无礼,是我教导不严,我愿代他们受罚。但他们本性不坏,只是年轻气盛,还望大人能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韩滉盯着茅安道,问道:“你既然能教他们隐形术,为什么不自己隐身逃走,反而主动来见我?”

茅安道笑了笑:“我教法术是为了修行,不是为了逃避责罚。弟子犯了错,我这个做师父的,自然要承担责任。再说,韩大人是为了整顿风气,并非故意为难我们,我又何必逃呢?”

韩滉听了这话,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他又想起之前李清和赵能说“法术失灵”的事,便问茅安道:“他们说你让他们的法术失灵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茅安道坦然承认,“我给他们的符里,藏了一道‘禁术符’,只要他们用法术作恶,禁术符就会生效,让他们的法术失灵。我就是怕他们仗着法术胡作非为,才留了这一手。”

韩滉这才明白,茅安道不是什么招摇撞骗的术士,而是个真正懂规矩、有德行的道士。他当即让人解开李清和赵能的绳子,对茅安道说:“先生教导有方,是我错怪你们了。这两个弟子我就交给你,希望你能好好管教,让他们以后用法术做些正经事。”

茅安道连忙道谢,带着李清和赵能回了庐山。回去的路上,李清和赵能终于忍不住问:“师父,您早就知道我们会犯错吗?”

茅安道摸了摸他们的头,说:“我不是知道你们会犯错,是知道人心容易被欲望迷惑。法术就像一把刀,用好了能砍柴做饭,用不好就会伤人伤己。你们要学的,不只是法术,更是怎么管住自己的心。”

后来,李清和赵能再也不敢炫耀法术,跟着茅安道在观里潜心修行,还时常下山帮村民们治病、救灾,用法术做了不少好事。而茅安道的故事,也在润州和庐山一带传了开来,人们都说:真正厉害的不是能呼风唤雨的法术,是能守住本心、明辨是非的德行。

其实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法术”般的“刀”——可能是过人的才华,可能是便利的资源。有的人用它来炫耀、谋私,最后反而害了自己;有的人用它来助人、成事,最终赢得了尊重。就像茅安道说的,管住自己的心,才是最厉害的“法术”——因为只有守住本心,才能不被欲望牵着走,才能把手里的“刀”,用在真正有意义的地方。

9、骆山人

唐穆宗年间,镇州城里出了件震动朝野的大事——节度使田弘正被手下的士兵杀了,众人拥着一个叫王廷凑的将领做了新主帅。这王廷凑可不是普通人,祖上是三国时赫赫有名的武侯王浚,虽说家道中落,可骨子里仍带着股不一般的气度。

王廷凑出生在乡下的别墅里,打小就透着些奇劲。他家院子里常有几十只斑鸠,早上齐刷刷落在院中的槐树上,傍晚又一起挤在屋檐下,叽叽喳喳的,却从不往别家去。村里有个叫骆德播的山人,整天背着个药篓在山里转,见了这景象,总盯着王家的院子叹气:“这可不是寻常兆头啊。”

等王廷凑长大多,模样越发奇特——两肋的骨头紧紧靠在一起,是少见的“骈胁”之相。他不爱读四书五经,偏偏痴迷《阴符经》《鬼谷子》这类讲谋略的书,长大后投了军,从普通士兵一步步往上爬,待手下将士极厚,有赏赐全分给众人,有威险总冲在最前面,没过几年就得了军心,成了军中威望极高的将领。

有一回,王廷凑奉命去河阳办事,回来的路上贪杯,喝得醉醺醺的,便在路边的树荫下躺下睡着了,随行的仆人也靠在旁边打盹。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背着竹杖的老者从路上经过,看见睡在地上的王廷凑,停下脚步仔细打量了半天,嘴里念叨着:“这人日后必定能封侯裂土,绝不是普通人。”

这话刚好被醒来的仆人听见,赶紧推醒王廷凑,把老者的话告诉他。王廷凑一听,酒意消了大半,连忙起身顺着老者走的方向追去,跑了好几里地,才在一座小桥边追上老者。他对着老者拱手行礼,恭敬地问:“老丈刚才说的话,不知是什么意思?”

老者转过身,笑着说:“我是济源来的骆山人。刚才见你鼻间的气息,左边像游龙,右边似猛虎,龙虎二气相交,是大富大贵的征兆,这好运就应在今年秋天,而且你的子孙会代代相传,能享一百年的富贵。对了,你家院子里该有棵大树吧?等那树的枝叶能盖住厅堂,就是你发迹的兆头。”

王廷凑把骆山人的话记在心里,谢过老者后才继续赶路。没想到这年秋天,镇州就出了乱子,士兵们杀了田弘正,非要拥他做主帅。王廷凑半推半就接了职位,后来朝廷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地位,真就成了一方诸侯,应验了骆山人“列土”的预言。

掌权后,王廷凑回了趟乡下的别墅,一进院子就愣住了——当年那棵槐树长得又高又粗,枝叶密密麻麻,像把大伞似的,正好把厅堂的屋顶全盖住了,跟骆山人说的一模一样。他站在树下,想起老者的话,心里又惊又叹。

别墅附近的山上有座飞龙山神庙,当地人都说山神很灵验。王廷凑便备了牛羊祭品,亲自去庙里祭拜。进了庙门,他对着山神塑像跪拜,心里默念着感谢山神庇佑,也感谢骆山人的指点。祭拜完刚要起身,庙祝走过来对他说:“刚才山神托梦给我,说您是有福之人,能得天下人相助,不过日后要记得善待百姓,才能守住这份富贵。”

王廷凑听了,连忙点头应下。后来他在镇州掌权时,果然没像有些诸侯那样横征暴敛,反而减免赋税,兴修水利,让百姓能安稳过日子。他的儿子王元逵、孙子王绍鼎也都继承了他的职位,真就像骆山人说的那样,子孙相继,执掌镇州近百年。

有人说,王廷凑的富贵是天生的,是骆山人算准的;也有人说,是他自己待人宽厚、得人心,才守住了这份富贵。可王廷凑自己常对子孙说:“骆山人说的‘龙虎之气’,其实是将士们的信任;院里的大树,是百姓的支持。若我当年得了权就欺压百姓,失了人心,就算有再好的兆头,也守不住这份富贵。”

其实这世上哪有什么天生的“富贵兆头”?所谓的“征兆”,不过是对一个人德行和能力的印证。骆山人看到的“龙虎气”,是王廷凑待人真诚、有勇有谋的气场;院里的大树,是他多年积累的人脉和民心。就像王廷凑明白的那样:真正能让人长久的,从来不是虚无的预言,是实实在在的做人做事——待人以善,谋事以实,才能赢得人心,守住福气。

10、石旻

唐文宗开成初年的扬州城,春末的雨丝刚歇,东关街的青石板还润着水光。段成式攥着刚誊抄好的诗稿,熟门熟路拐进巷尾那处小院——院角的老枇杷树已结出青黄的小果,树下石桌旁,总坐着个穿素色襕衫的男子,正是石旻。

段成式与石旻相识数年,从未见他疾言厉色,也没听过他吹嘘本事,可扬州城里亲眷故友间,总绕不开石旻的“奇”。有人说曾见他在寒冬让枯梅二度开花,也有人讲他能算出远游亲友归期,可段成式只记得,每次自己带着困惑来,石旻从不说破答案,只递杯热茶,或是指指路畔的草木,倒让他自己慢慢悟透了许多事。

这日段成式又来,刚坐下就忍不住问:“石兄,前几日听人说,你早年随钱徽尚书去湖州时,曾留过一个预言?”石旻正用竹箸拨弄着桌上的松子,闻言抬眼笑了笑:“都是陈年旧事了,倒还有人记得。”

那是宝历年间的暑天,石旻随时任尚书的钱徽去湖州学院。彼时学院里的子弟们正放暑课,见钱尚书来,都围拢过来问书论经。正热闹时,院外忽然来了个猎户,手里拎着只刚捕到的白兔,说是特意送来给尚书尝鲜。钱徽本不爱杀生,可猎户执意要送,又想着天热,正好给子弟们添碗肉汤,便让人拿去后厨做汤。

不多时,兔肉汤端了上来,香气飘满了院子。众人围着石桌喝汤,石旻却没动筷子,只看着碗里的兔肉出神。钱徽见他这般,便问:“石兄可是不喜兔肉?”石旻摇摇头,忽然指着后厨方向说:“那兔皮别扔了,留着,倒能记一件事。”

众人都觉奇怪,暑天的兔皮又不能做裘衣,留着做什么?可还是有人去后厨把兔皮取了来。石旻接过兔皮,走到院中的空地上,让人搬来几块土墼(土坯),围着兔皮垒了个小圈,又从怀里掏出块朱砂,在兔皮上画了道简单的符。画完后,他盯着兔皮看了半晌,嘴里反复念叨着:“恨校迟,恨校迟。”

钱徽的几个儿子都在旁边, 年轻的钱可复性子最急,忍不住问:“石先生,您说的‘恨校迟’是什么意思?这兔皮又能记什么事?”石旻转头看向几个少年,眼神比平时沉了些:“也没什么,就是想请诸位记着,卯年的时候,多留心些。”

“卯年?”钱可复皱着眉,“哪一年的卯年?是明年,还是后年?”石旻却不再多言,只笑着岔开了话题,说些湖州的风土人情,把刚才的事轻轻揭了过去。众人见他不愿说,也不好再追问,只当是他随口说的玩笑话,转头就忘了。

可石旻心里清楚,有些事不是忘了就不会来。他那时见兔皮上的纹路,竟隐约显出些不祥的征兆,又掐指算过,知道钱家子弟里,有人要在卯年遭难。可天道循环,有些劫难不是能轻易改的,他能做的,也只是提前留个提醒,盼着到时候能有人想起这话,多几分警惕。

这一等,就等了十多年。太和九年,钱可复已在朝中做官,时任凤翔少尹。这年冬天,凤翔节度使郑注谋反,钱可复虽未参与,却被牵连其中,最终在乱军中遇害。消息传到扬州时,段成式正好在石旻的小院里。那天雪下得很大,石旻听到消息后,只是站在枇杷树下,望着漫天飞雪,沉默了很久。

段成式这才反应过来,太和九年,正是乙卯年——当年石旻让钱家子弟记着的卯年,竟真的应了。他心里又惊又叹,忍不住问:“石兄,您当年既然知道,为什么不直接告诉钱家,让他们避开这场劫难?”

石旻转过身,拂去肩上的雪花:“成式,你看这院里的枇杷树,春天开花,夏天结果,冬天落叶,都是定数。人这一辈子,也有自己的定数,有些劫难,不是我一句话就能改的。我留那句提醒,是盼着他们能在卯年多些小心,可最终该来的,还是会来。”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你也别觉得遗憾。钱可复虽遭难,可他在凤翔任上,曾为百姓修过三条水渠,至今还有人念着他的好。他这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也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段成式望着石旻,忽然明白了他这些年的“奇术”到底奇在哪里。他不是能呼风唤雨的神仙,也不是能预知一切的术士,他只是比旁人多了些看透世事的通透,多了些对生命的敬畏。他知道哪些事能改,哪些事不能改,所以从不多言,只在该提醒的时候留个念想,在该沉默的时候守住分寸。

后来段成式把这件事写进了自己的书里,有人读了,说石旻的术法如何神奇,说钱可复的劫难如何可惜。可只有真正懂的人知道,这故事里最珍贵的,从不是那道朱砂符,也不是那句预言,而是石旻藏在话里的善意——他没法替人挡住风雨,却愿意提前告诉对方,前方可能有雨,要记得带伞。

就像这世间的许多事,我们没法预知未来,也没法改变所有遗憾,可只要心怀善意,多给身边人一点提醒,多留一份温暖,就算有些事终究无法避免,也能少些“恨校迟”的懊悔,多些“尽人事”的坦然。毕竟,生命里最动人的从不是完美无缺的结局,而是那些藏在细节里的、人与人之间的牵挂与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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