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索恩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医疗舱内激起层层涟漪。
“遗弃星域？”霍震岳眉头紧锁，捕捉到了这个关键称谓，“索恩先生，您的意思是……”
凯尔·索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向控制台，挥手调出了一幅巨大的星图。星图的大部分区域都笼罩在黯淡的灰色阴影中，只有零星几点微光闪烁，其中就包括他们目前所在的“前哨站-Z7”，以及一个被标记为“K-73区”的、刚刚经历过激烈战斗的空域——正是林夜他们突围的地方。而更远处，一片更加深邃、仿佛连星光都能吞噬的黑暗区域，被特别标注了出来。
“这里，就是我们所在的星域。”凯尔·索恩的手指划过那片广袤的灰色区域，“在古老的星图记录中，它曾有一个辉煌的名字——‘星灵庇护所’，是星灵文明鼎盛时期照耀的边缘星域之一。”
“星灵族？”林夜目光一凝，他想起了在荒牙世界遇到的最后那些星灵遗民，以及他们托付的“希娜”和“火种”。
“看来你们接触过他们的遗泽。”凯尔·索恩注意到林夜的反应，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丝缅怀与伤感，“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一场……难以形容的灾难席卷了这片星域，甚至波及了整个已知宇宙的边陲。星灵文明首当其冲，几乎一夜之间分崩离析。他们建立的秩序、开辟的航道、照耀的星域，都迅速黯淡、破碎。幸存者四散逃离，或者像你们遇到的那些一样，躲藏在某个角落，坚守着最后的火种。”
“那场灾难之后，这片星域就变成了现在这样——资源枯竭，空间结构不稳定，遍布着危险的时空裂缝和能量乱流，以及……被那场灾难吸引或遗留下来的各种危险生物和堕落文明。高等文明对其失去了兴趣，偶尔有探险者或流亡者闯入，也大多有来无回。所以，它现在被称之为——‘遗弃星域’。”
凯尔·索恩的声音平静，却描绘出了一幅文明陨落、星域荒芜的悲凉图景。
“我们巡天者，最初的使命之一，便是监视这些‘遗弃星域’的动静，记录文明的兴衰，并在必要时，向那些在黑暗中挣扎的文明火种，提供有限的、符合‘守望者协议’的援助。”他看向林夜等人，“引导你们来此，一方面是因为检测到你们飞船上有微弱的、与星灵相关的信号反应，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你们在与裂爪族和惑心魔的战斗中展现出的……独特性。”
“独特性？”贞德轻声问道。
“尤其是你，林夜先生。”凯尔·索恩的目光再次落在林夜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意味，“你体内力量的构成非常……特殊。混沌、星辰、还有那股极其危险的寂灭能量。更重要的是，你在战斗中强行融合它们的方式，虽然鲁莽，却触及到了一种……近乎本源的规则运用。这在我们漫长的观测记录中，也极为罕见。而且，你似乎能引动某种……气运层面的力量？”他的目光扫过林夜胸前那枚虽然黯淡却依旧不凡的龙鳞印记。
林夜心中凛然，这巡天者的观察力极其敏锐。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详细解释，只是平静地问道：“那么，索恩先生，您所说的‘谈一谈’，具体是指什么？关于我的伤势，你们有办法彻底解决那股寂灭能量吗？关于这片遗弃星域，我们又该如何离开？”
凯尔·索恩对于林夜的直接似乎并不意外，他沉吟片刻，道：“三个问题。首先，你的伤势。伊莎。”
伊莎医生上前一步，调出了林夜的身体扫描数据，重点标注了那缕被暂时约束在星核深处的灰黑色能量。“这股寂灭能量的层级非常高，其性质近乎规则层面，常规手段几乎无法根除。我们的‘灵能调和矩阵’和‘生命摇篮’只能维持你目前的脆弱平衡，并缓慢修复你的肉身。想要彻底解决，有两种可能。”
“其一，找到比这股能量更本源的、相生相克的力量，以高等阶的力量进行中和或吞噬。但这需要极大的机缘和风险。”
“其二，依靠你自己。你的天赋……很奇特。”伊莎医生斟酌着用词，“它似乎具备极强的适应和进化潜力。如果你能完全理解和驾驭这种天赋，或许能自行将这寂灭能量彻底炼化，甚至化为己用。但这需要时间，以及对自身力量本质的深刻领悟，过程同样凶险万分。”
林夜默然，这两种方法都非易事。蚀龙钉的来历神秘莫测，寻找克制的力量谈何容易？而彻底掌握万物吞噬者天赋，更是前路漫漫。
“其次，关于离开遗弃星域。”凯尔·索恩接过话头，“这里的空间结构极不稳定，常规的超空间航行风险极大，很容易被卷入时空乱流或被某些隐藏的危险存在捕获。相对安全的航线很少，且大多被一些强大的本土势力或堕落文明占据着。”
他指向星图上的几个微光点：“我们前哨站掌握着几条隐秘的小型航道，可以供你们的舰队使用，但航程漫长，且终点并非直接返回你们熟悉的地球坐标，而是会抵达星域边缘的某个相对安全的‘缓冲区’。从那里，你们需要再自行寻找返回人类疆域的方法。”
这显然不是一条轻松的归途。
“最后，也是我真正想和你们谈的。”凯尔·索恩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根据我们最近的监测，遗弃星域深处的能量活动正在变得异常活跃。一些古老的存在似乎有苏醒的迹象，裂爪族、惑心魔这些掠夺种族的活动频率和规模也大幅增加。这很不寻常。”
他目光锐利地看着林夜：“而你们，一支来自遥远星域、拥有独特力量的人类舰队，恰好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出现在这里，并且与它们发生了激烈冲突。这或许不是巧合。”
“您怀疑我们的到来，与星域的异动有关？”霍震岳沉声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凯尔·索恩坦然道，“宇宙中充满了各种因果联系。也许你们是无意中被卷入了某个更大的漩涡。但无论如何，你们已经身处局中。是选择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返回家乡？还是……留下来，探查这异动背后的真相？或许这真相，也关系到你们地球未来的安危。”
他抛出了一个沉重的问题。尽快回家，无疑是大多数将士的渴望。但星域异动若真与某种大危机相关，今日一走了之，他日危机蔓延至地球，又当如何？
医疗舱内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看向林夜，等待他的决定。
林夜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强行融合三种力量时的灼痛与毁灭感。体内的脆弱平衡提醒着他此刻的虚弱。但脑海中，却不断闪过荒牙世界的杀戮、星灵遗民的悲壮、裂爪族的凶残、以及那蚀龙钉带来的极致寂灭……
逃避，或许能得一时的安宁。但有些危机，不会因逃避而消失。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霍震岳、贞德、暴熊王，扫过医疗舱窗外那些正在紧张维修的、伤痕累累的星舰。
“我们的舰队，需要时间修整。我的伤，也需要时间稳定。”林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修整期间，我们可以利用巡天者提供的信息，有限度地探查周边星域的情况，搜集资源，并尝试寻找彻底解决我伤势的方法。”
他没有直接说留下，也没有说立刻离开，而是选择了一个更务实、也更具弹性的方案。既不过于冒险，也不消极逃避。
凯尔·索恩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很明智的决定。前哨站可以为你们的维修和补给提供有限的帮助，并共享部分非核心的星域情报。作为交换，我们希望你们在能力范围内，分享一些关于外界，特别是关于人类文明现状的信息。这对于我们的‘记录’很有价值。”
“可以。”林夜点头。这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就在这时，伊莎医生面前的监控台突然发出了一阵急促的提示音！屏幕上，代表林夜体内能量平衡的曲线再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怎么回事？”贞德立刻紧张起来。
伊莎医生快速操作着：“不是伤势恶化！是……是那股被约束的寂灭能量，它……它似乎对星图上的某个点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反应！”
众人顺着她指示的方向看去，只见星图上，那片被标注为最危险的、深邃的黑暗区域边缘，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行星带附近，有一个极其黯淡的、几乎被忽略的标记点。
而林夜体内，那缕被混沌星核勉强封印的蚀龙钉寂灭之气，正像一根被拨动的琴弦般，发出微不可查、却真实存在的震颤！
林夜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个方向……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蚀龙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