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致微走了。
轩辕尚也走了。
就连轩辕家的族人,也被放出了城。
本来唐云不想全放的,一个是轩辕尚只是长老,不是家主,再一个是对所谓的名声啊、承诺啊、一言九鼎之类的,打个问号。
他觉得轩辕家不是靠“诚信”起家的,就和很多后世企业家似的,有钱了之后才满哪和别人说自己很诚信,说自己诚信,是为了赚更多钱。
又是一群将军们跑了过去,说轩辕尚代表家族做出了承诺,那么一定会遵守信用。
唐云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转念一想,自己还能要求这些将军们怎么样呢,他们已经付出了太多,牺牲了太多,自己还有资格对他们更加苛刻呢。
事情,似乎告一段落了,事情,似乎尘埃落定了,事情,也似乎终于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当夜,唐云又出了城。
今夜负责城门守卫的是磐营,富饶亲自放下的吊篮,还嘿嘿笑着。
“要不要抬起城门带些酒肉出去。”
刚带着阿虎走上城墙的唐云一头雾水:“为什么?”
“不是去见鹰驯部的人马吗。”
“啊,见见那个曹未羊,怎么了。”
“空手去啊?”
唐云更懵了:“那不然呢。”
“这…这不合江湖规矩啊。”
“什么玩意江湖规矩,你到底什么意思。”
“轩辕尚族人,不是鹰驯部抓的吗?”
“是啊,怎么了。”
“人家给你办了事,不需…”
“哦,这个意思啊。”唐云恍然大悟,笑道:“给好处了,我和他们说了,暗中跟着轩辕家的商队,快到轩辕家营地的族人后,先给商队劫了,再给营地抢了,当他们的酬劳了。”
富饶愣住了,想了半天,最后竖起了大拇指,满面佩服之色,从头到尾你就出了一张嘴啊?
没错,唐云就出了一张嘴,用轩辕家族人要挟轩辕尚这件事,还是曹未羊先提起的。
“我心里有数,别整天瞎担心。”
唐云懒得解释那么多,下了城墙,带着阿虎钻进了小树林中。
还是之前的位置,不远,罴营斥候戒备,鹰驯部点燃了几堆篝火,异族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曹未羊靠在树下,拎着一个酒壶。
唐云走了过去,坐在了旁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成了?”
“成了。”
“那便好。”曹未羊将酒壶递了过去:“已是许久未有人令轩辕尚这般丢人败兴了。”
唐云犹豫了一下,摆了摆手:“算了,我怕你下毒。”
曹未羊哑然失笑,自顾自的喝了一口。
“见唐大人面露淡然之色,轩辕家就此揭过?”
“没,轩辕尚走了,走之前撂下了狠话,也不算狠话吧,反正就是说他虽然不是智勇双全才智过人威武不凡英俊潇洒敢作敢当万中无一的本官的对手,但他们轩辕家一定还会回来哒,反正大致就是那个意思,在我这丢了面儿,早晚会找回来。”
“轩辕家自会如此,不过唐大人大可不必过于担忧,轩辕家虽说手段狠厉,却也是恪守本分,至多叫你身败名裂生死两难,断不会牵连南军。”
“我…好吧,就当你是安慰我了。”
唐云扭过头,望向二十多个围着篝火跳舞的鹰驯部族人。
篝火噼啪作响,异族们唱着不知名的歌谣,说不上难听或是好听,也谈不上什么旋律。
一共二十六个鹰驯部族人,其中有五个女性,没有佩戴面具或是在脸上涂抹汁液。
火光映红了他们的面庞,小伙子们赤裸着古铜色的臂膀,后背用赭石画着展翅的鹰纹,伴随着激烈的动作,仿佛即将展翅翱翔一般。
围着篝火的异族们踏着鼓点激动的舞动了起来,鼓点并非乐器,而是鹰驯部男性族人用力踩踏着地面,五个女性扭动着或纤细或粗壮的腰肢。
舞姿并不好看,双臂如鹰爪般骤然收紧,仿佛正撕扯猎物,时而仰首挺胸,肩胛骨剧烈颤动,模拟着雄鹰振翅欲飞的姿态,兽皮裙摆随着旋转甩出野性的弧度,整体看起来比拉丁舞高端一点,至少不像是求偶,充满了力量感。
歌声是从喉咙深处滚出来的,没有规整的曲调,更像是带着呼号的吟唱。
男人们的嗓音粗粝如磨砂,女人们的声音则清亮如铜铃,两种声线交织着盘旋上升。
曹未羊轻轻拍打着酒壶。
“山风凌冽…”
“猎鹰展翅…”
“我们追寻着自由…”
“我们寻找着庇护我们的家园…”
曹未羊一边拍打着酒壶,一边翻译着歌词的内容。
唐云这才看到,五个女性族人中,有三个长的很高,比其他鹰驯部男性族人都要高出不少。
距离有些远,也看不清具体长的什么模样,其中一个女性注意到了唐云的目光,冲着他招了招手。
曹未羊笑吟吟的说道:“她在邀你起舞。”
“我还和她扛袋米上楼呢。”
唐云收回了目光,没有任何兴趣。
女人似乎有些生气,停止了舞姿,迈着大长腿走了过来。
曹未羊却微微摇了摇头,制止了女人,女人只好反身走了回去,坐在了篝火旁,睁大眼睛瞪着唐云,很是不满。
唐云没有注意到女人的不满与失望,望着噼啪作响的篝火。
“我挺不爽轩辕家的,和轩辕尚无关,因为当初江修一案,还有赵王姬晸,江修,轩辕家知道了这群人要造反,没有告知朝廷,甚至没有告知南军,死了很多人,害死了很多无辜之人,姬晸,轩辕家同样选择装聋作哑。”
曹未羊没有借口,耐心的听着。
“轩辕尚的说法是,姬晸那事,他们轩辕家只是怀疑,并没有实证,暗中调查多年没有太多实质性的进展,加上顾虑重重才装聋作哑,至于当年江修一案,轩辕尚的解释是,他们希望有人站出来推翻朝廷。”
“不错。”
曹未羊面露回忆之色,沉默许久后一声叹息。
“天下四地,唯有京中歌舞升平,人命如同草芥,天灾不断,人祸不绝,山中匪盗多如牛毛,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前朝皇帝登基不过五年便已露出昏君之兆,忠良劝谏反倒是令这昏君成了暴君,多少忠臣良将破门灭家,想天下不止是轩辕家,多少世家豪门乃至无数百姓,无不期望那暴君滚下龙椅。”
“那江修…”唐云面色愈发的古怪:“造反是对的?”
“人都死了,谁又能知晓他究竟是为了推翻前朝暴政还天下一个太平,还是为了一己之私坐上那龙椅享九五至尊之权。”
灌了一口酒,曹未羊再次陷入了回忆之色,缓缓诉说着所谓前朝,所谓前朝末期,所谓前朝末期下的百姓,要有多么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