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幻阵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呛得林风直皱眉。眼前的空地比想象中开阔，地上铺着一层密密麻麻的骨头，白森森的，有长有短，横七竖八地叠在一起，像是有人把整座乱葬岗搬了进来。骨头缝里淌着暗红色的液体，黏糊糊的，踩上去“咯吱”响，不知道是血还是啥东西。
“这就是引魂阵。”陈雪的声音压得很低，火折子的光在她脸上晃，看得清她眼里的忌惮，“黑老太太用这些骨头铺阵，把枉死的魂魄困在这儿，让它们互相撕咬，最后炼化出最凶的煞气，输给万魂坛。”
话音刚落，那些骨头突然动了动。无数透明的影子从骨头缝里钻出来，轻飘飘地在半空游荡，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脑袋歪在一边，看着全是横死的模样。它们看见林风两人，突然像疯了似的扑上来，伸出半透明的手，想抓他们的胳膊、拽他们的腿，嘴里发出“呜呜”的哀嚎，听得人心里发紧。
“别碰它们！”陈雪赶紧把林风往旁边拉了拉，从背包里掏出个布包，里面装着些灰扑扑的种子，“这是还魂草的种子，能暂时压住它们的戾气。”
她抓了把种子往影子堆里撒，种子刚落地就“噌噌”冒芽，长出细细的绿苗，顶端开出米粒大的白花，发出柔和的白光。那些扑上来的影子一碰到白光，突然就安静了，不再哀嚎，也不再伸手，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像是从噩梦里醒了过来。
有个瘸了条腿的影子对着陈雪微微鞠躬，然后慢慢变淡，最后化成点点白光，消散在空气里。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影子跟着消散，引魂阵里的哀嚎声渐渐小了下去。
“这些魂魄被煞气困得太久，早就没了神智，只知道抓活物发泄怨气。”陈雪一边撒种子一边解释，额头上全是汗，“还魂草能让它们清醒片刻，就算不能超生，至少能走得安稳点。”
林风看着那些消散的影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好像在哪见过类似的场景，又想不起来，只觉得这些枉死的魂挺可怜的。他也学着陈雪的样子，抓了把种子往旁边撒，白光亮起时，果然又有几个影子平静地消散了。
就在这时，一个矮胖的影子突然从骨头堆里钻出来，对着林风直作揖。林风愣了一下——这影子看着眼熟，圆滚滚的肚子，走路有点晃，像极了村里的刘老五。
刘老五是上个月失踪的，据说晚上起夜时被什么东西拖走了，连惨叫声都没留下。当时村里人还议论，说他平时偷鸡摸狗，怕是遭了报应。
“刘老五？”林风试探着喊了一声。
那影子果然顿了一下，抬起头，虽然看不清脸，可林风能感觉到它在哭。它又对着林风作了个揖，然后指向阵中心的方向，像是在示意什么，接着也慢慢消散了。
“他这是……在道歉？”林风有点纳闷。他记不清刘老五跟自己有啥过节，可看这架势，像是有啥对不起他的地方。
“可能是生前做过对不住你的事，到死都惦记着。”陈雪叹了口气，“这引魂阵最损的就是这点，不光困魂魄的身，还困它们的心结，不解开就永远离不开。”
林风没说话，只是往刘老五指的方向看了看。那边的骨头堆得更高，隐约能看见个土黄色的小影子，正蹲在地上哭，哭声细细的，像个孩子。
“那是……小宝？”陈雪的声音有点抖。
小宝是邻镇的孩子，上个月跟着爹娘来林家村走亲戚，在村口玩的时候失踪了，当时全村人找了三天三夜都没找到。
林风走过去，蹲在那小影子旁边。小宝的魂魄抬头看他，脸上挂着透明的泪珠，伸出小手抓住他的衣角，往阵中心拽，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啥，听不清，只知道他很着急。
“你想带我们去看啥？”林风轻声问。
小宝的魂魄点点头，拽着他的衣角往阵中心走。林风跟着他穿过骨头堆，越往中心走，血腥味越浓，地上的暗红色液体也越来越深，像是刚流出来的。
走了约莫十几步，眼前突然出现个高台，是用大块的骨头垒起来的，有半人高。台上插着根黑色的柱子，碗口粗，上面缠着无数条锈迹斑斑的锁链，锁链里锁着个模糊的魂体，看不清样貌，只能看出是个老人的轮廓，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褂子。
林风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那褂子……他好像在哪见过。
“爷爷？”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锁链里的魂体猛地动了一下，慢慢抬起头，虽然看不清脸，可林风感觉到一道熟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小时候爷爷用旱烟杆敲他脑袋时的眼神，又疼又暖。
“真的是你爷爷！”陈雪也凑了过来，声音里带着惊喜，又有点心疼，“黑老太太把他的魂魄锁在这儿，用他的阳气养阵，太损了！”
林风伸出手，想碰一下那魂体，可手刚伸到一半，就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了，碰不到，也穿不过去。他看见爷爷的魂体对着他摇头，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别过来”。
“为啥要锁着他？”林风的声音有点发颤。他记不清爷爷的样子，可此刻看着这被锁链捆着的魂体，心里像被刀割似的疼。
“你爷爷是阴阳先生，阳寿未尽就被害死，魂魄里带着正气，是最能镇住这些枉死魂的。”陈雪咬着牙说，“黑老太太把他锁在阵中心，就是想用他的正气压制这些魂魄，让它们没法反抗，只能乖乖被炼化。”
这时，周围刚平静下来的影子又开始躁动，哀嚎声重新响起，比之前更凄厉。那些还没消散的魂魄像是被激怒了，疯了似的往高台上扑，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摔在骨头堆里，发出“咔嚓”的脆响。
“是黑老太太在搞鬼！”陈雪赶紧又撒了把还魂草种子，“她不想让我们救你爷爷！”
林风看着爷爷的魂体，他被锁链勒得越来越紧，魂体在慢慢变淡，像是快要散了。一股火气突然从心底窜上来，烧得他喉咙发紧。他不管不顾地往高台上冲，想把那些锁链扯断，可刚跑到台下，就被煞气弹了回来，摔在骨头堆里，疼得他龇牙咧嘴。
“别硬来！”陈雪赶紧把他拉起来，“这锁链是用阴铁做的，沾了煞气，你碰一下就会被缠上！”
林风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些锁链。他看见锁扣上刻着些符号，跟万魂坛上的一样，歪歪扭扭的，透着股邪气。他突然想起怀里的锁仙符碎片，赶紧掏出来。
碎片一离开胸口，立刻发出刺眼的红光，比之前任何时候都亮。高台上的锁链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突然“滋滋”作响，上面的锈迹开始剥落，露出里面黑漆漆的铁。
“有用！”陈雪眼睛一亮，“锁仙符能克阴邪，这碎片肯定能打开锁链！”
林风握紧碎片，往高台上扔过去。碎片在空中划过道红光，“当”的一声砸在锁链上。就见那些锁链像被烧红的铁碰到冰似的，迅速融化，变成一滩黑色的水，顺着骨头缝流走了。
锁链断了！
爷爷的魂体晃了晃，慢慢从高台上飘下来，落在林风面前。这次没有无形的墙，林风终于能看清他了——穿着蓝布褂子，手里拿着旱烟杆，脸上的皱纹里带着笑，跟梦里见过的一模一样。
“爷爷……”林风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为啥哭，就是觉得委屈，觉得心疼，好像憋了很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
爷爷的魂体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了似的。他没说话，只是对着林风笑，然后指了指万魂坛的方向，又指了指他手里的锁仙符碎片，眼神里满是期待。
“我知道了。”林风抹了把眼泪，握紧碎片，“我会毁了万魂坛，救回奶奶，救回村里人。”
爷爷的魂体对着他点了点头，然后慢慢变淡，化成点点白光，融入引魂阵的空气里。那些还没消散的魂魄在白光中安静下来，一个个对着林风鞠躬，然后陆续消散，整个引魂阵里再也没有哀嚎声，只剩下骨头堆里液体流淌的“滴答”声。
林风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锁仙符碎片，碎片的红光已经弱了些，却依旧发烫。他好像想起了些什么——爷爷教他认草药的样子，爷爷在老槐树下抽烟的样子，爷爷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小风啊，以后村里就靠你了”。
这些记忆像是冲破了堤坝的洪水，一下子涌进脑子里，清晰得像是昨天刚发生过。
“你想起来了？”陈雪看着他，眼里闪着光。
林风点点头，眼眶还红着，嘴角却笑了：“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他想起了狐仙的牺牲，想起了黄三太爷的背叛，想起了跟陈雪一起闯过的那些险地，想起了所有被忘忧散偷走的记忆。
就在这时，黄三太爷的声音突然在脑子里炸响，带着惊恐和愤怒：“不可能！你怎么会想起来？忘忧散的药效不该这么快过！”
林风冷笑一声，在心里回了句：“因为我爷爷在这儿，因为这些魂魄在帮我，更因为……你这种背信弃义的东西，不配让我忘了那些该记着的人。”
黄三太爷的声音消失了，像是被吓得不敢再出声。
林风抬头看向引魂阵的尽头，那里有个洞口，黑漆漆的，像是通往更深的地方。他知道，那后面就是万魂坛的核心，是黑老太太的老巢。
“走吧。”林风对陈雪说，眼神里没了之前的迷茫，只剩下坚定，“该解决正主了。”
陈雪点点头，握紧了桃木匕首。狐狸狗也精神起来，对着洞口“汪汪”叫了两声，像是在示威。
引魂阵里的骨头还在，暗红色的液体还在流淌，可空气里的血腥味淡了些，多了点还魂草的清香。那些消散的魂魄像是化作了无形的力量，护着他们往洞口走去。
离月圆，还有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