呛人的毒烟顺着石门缝隙涌出来时，楚昭正拽着楚明蹚进暗渠的水里。冰冷的河水瞬间浸透裤腿，带着股铁锈和腐烂水草的腥气，楚明冷得打了个哆嗦，手里的铜骆驼却攥得更紧了——刚才冲出密室时，火焰燎到了骆驼的耳朵，留下一小块焦痕，像块凝固的血痂。
“抓紧我的衣角！”楚昭的声音被水流声切割得支离破碎，他一手拉着楚明，另一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兰珠的位置，指尖触到一片湿滑的布料，立刻攥紧，“跟上！别掉队！”
波斯少年和张大叔紧随其后，张大叔手里还拎着个从密室抢出来的木盆，刚才情急之下，他顺手扣了个盆在头上挡火星，此刻盆沿还滴着火星烧融的黑油。“这水不对劲！”他突然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惊惶，“底下有东西在碰我的脚！”
楚昭立刻低头，借着身后密室映过来的火光，看见水里浮动着无数灰黑色的影子，细如发丝，却在水流中灵活地扭动，像某种水虫的触须。他心里一沉——是暗渠里特有的“铁线虫”，虽无毒，却会顺着水流缠上活物，一旦钻进衣物缝隙，能把皮肉勒出深可见骨的血痕。
“别乱踢！”楚昭吼道，同时解下腰间的皮带，抽出里面的钢条——那是他早备下的防身武器，此刻用力往水里一搅，铁线虫被搅成几段，浑浊的水面泛起细密的血珠，“跟着我踩的位置走！踩着水底的石板！”
火光越来越暗，身后的密室大概已经塌了，毒烟呛得人喉咙发疼。楚明被楚昭拽着往前蹚，脚下的石板坑坑洼洼，好几次差点滑倒，每次都被楚昭及时提住。他突然感觉手里的铜骆驼在发烫，低头一看，骆驼腹部的焦痕居然泛出淡淡的红光，像块烧红的烙铁。
“哥！它在发光！”楚明惊呼，话音刚落，铜骆驼突然从他掌心挣脱，“咚”地掉进水里，红光在水面荡开一圈涟漪，像滴进墨汁的血。
“别捡！”楚昭想拉住他，却慢了一步——楚明已经一头扎进水里，双手在浑浊的河底摸索。河水瞬间涌进他的口鼻，呛得他剧烈咳嗽，视线模糊中，只看到红光像呼吸似的明灭，照亮了河底交错的石缝，其中一道石缝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反射出金属的冷光。
“是兵符！”兰珠突然喊道，她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一块漂浮的木板，正趴在上面稳住身形，“马老三没说谎！暗格关门前，兵符被水流冲出来了！”
楚昭心里咯噔一下，刚才暗格闭合时的震动，想必震松了兵符的锁扣，加上密室塌陷的冲击力，兵符顺着暗渠的水流漂到了这里。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扎进水里，冰凉的河水瞬间包裹全身，铁线虫的触须立刻缠上胳膊，像无数根细铁丝勒进皮肉。
他强忍着疼，顺着红光的方向摸去，指尖终于触到一块冰凉坚硬的东西，形状像枚残破的虎符，表面刻满细密的纹路，边缘还沾着湿泥。刚要抓住，水流突然变得湍急，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应该是密室的横梁塌了，带着火焰和碎石砸进暗渠，激起的水花打在脸上生疼。
“快走！”张大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不知何时爬到了暗渠壁上的石棱，正伸手往下够，“水要涨了！”
楚昭一把将兵符塞进怀里，另一只手捞起还在摸索铜骆驼的楚明，用力将他推给张大叔：“抓住他！”然后转身去拉兰珠，木板已经被水流冲得打转，兰珠半个身子浸在水里，脸色惨白。
波斯少年也抓住了石棱，他回头看向楚昭，眼里满是焦急：“左边！我看到左边有出口的亮光！”
楚昭拽着兰珠往左边游，水流越来越急，铁线虫缠得更紧了，胳膊上的皮肉已经被勒出了血，血珠在水里散开，引来更多铁线虫。兰珠突然“啊”地叫了一声，楚昭回头，看到一条手臂粗的铁线虫缠住了她的脚踝，正往裤腿里钻。
“忍着点！”楚昭抽出钢条，狠狠砸在铁线虫身上，那虫子吃痛，猛地收紧，兰珠疼得眼泪直流，却死死咬着牙不吭声。楚昭趁机用钢条将虫身挑断，拉着她继续往前冲，“快到了！看到光了吗？”
前方果然有微弱的亮光，像是暗渠的出口，水流正朝着那里汇聚，形成一股强大的吸力。楚昭突然感觉怀里的兵符在发烫，和楚明的铜骆驼一样，表面的纹路开始发光，只是颜色更深，像凝固的血。他低头看向水面，红光与兵符的暗光在水流中交织，形成奇怪的图案——那些图案居然和暗渠壁上的刻痕隐隐重合。
“是水纹密码！”兰珠突然喊道，她的爷爷曾是河道官，教过她识别水纹记号，“这些纹路是方位标！跟着发光的方向走，能避开暗礁！”
楚昭立刻调整方向，顺着水纹发光的轨迹游。水流的吸力越来越强，出口近在眼前，能看到外面灰蒙蒙的天，似乎是戈壁边缘的河道。就在这时，楚明突然喊道：“我的骆驼！还在水里！”
楚昭回头，看到铜骆驼的红光在水里沉浮，离出口越来越远，而更远处，蝎尾帮的人正顺着暗渠追来，为首的独眼龙举着刀，在火光中面目狰狞：“把兵符留下！”
“别管了！”楚昭拽着兰珠加速冲向出口，“命重要！”
楚明却突然挣脱张大叔的手，转身往回游，小小的身影在湍急的水流中像片叶子：“那是娘留的……”
“楚明！”楚昭目眦欲裂，想回头救他，却被兰珠死死拉住：“他会跟上的！我们先出去找帮手！”
出口的亮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楚昭被水流猛地推出去，重重摔在河道的泥地上，怀里的兵符硌得肋骨生疼。他挣扎着回头，只看到楚明的身影被蝎尾帮的人围住，铜骆驼的红光在人群中闪了一下，然后彻底熄灭。
“楚明——！”
喊声被水流吞没，波斯少年和张大叔也相继被冲了出来，张大叔的胳膊被铁线虫勒得血肉模糊，却还在喊：“快追！他们要带楚明往戈壁深处跑！”
楚昭爬起来，摸了摸怀里的兵符，纹路依旧发烫，仿佛还残留着楚明的体温。他看向戈壁深处，那里的沙丘在风中流动，像无数蛰伏的野兽，而蝎尾帮的马蹄声正渐渐远去，夹杂着楚明隐约的哭喊。
“兵符的纹路……”兰珠突然按住他的手，声音发颤，“和楚明的骆驼能对上！刚才在水里，它们的光连起来了！”
楚昭低头看向兵符，果然，上面的缺口正好能和铜骆驼的焦痕严丝合缝。他突然想起马老三说的“非钥莫开”，原来所谓的“钥”，从来不是单独的铜骆驼，而是兵符与骆驼的结合。
“他们带不走楚明。”楚昭握紧兵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只要兵符还在我们手里，他们就必须回来找我们换。”
戈壁的风卷起沙砾，打在脸上生疼。远处的马蹄声已经变成了小黑点，楚昭望着那个方向，突然将兵符塞进兰珠手里，自己捡起地上的一根断矛：“张大叔，你带兰珠和少年去附近的驿站报官，我去追。”
“你一个人？”张大叔急了，“蝎尾帮有十几号人！”
“他们要的是兵符，不是人命。”楚昭的声音在风中异常清晰，“楚明是筹码，暂时不会有事。但我必须去盯着，防止他们狗急跳墙。”他顿了顿，看向兰珠，“记住，兵符的密码在水纹里，等官差来了，带着他们去暗渠找线索，那是楚明唯一的机会。”
兰珠用力点头，将兵符紧紧贴在胸口，像捧着一团火。波斯少年突然解下腰间的弯刀递给楚昭：“这个比断矛好用。”
楚昭接过刀，刀柄还带着对方的体温。他最后看了眼楚明消失的方向，转身冲进了茫茫戈壁，弯刀的寒光在沙砾中一闪，很快被风沙吞没。身后，兰珠握着兵符，看着暗渠出口的水流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突然想起楚明掉进水里前说的话——“娘留的骆驼，会认路的”。
她低头看向兵符，上面的纹路在阳光下渐渐清晰，像一张微缩的戈壁地图，而最显眼的一道线，正指向楚昭消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