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肮脏的水泥地面，刺目的强光手电光束，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机油味、血腥味、还有那令人作呕的冰冷腐败气息。
老赵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林晚晚藏身的氧气瓶前，深蓝色工装左肩胛位置洇开大片刺目的暗红，鲜血顺着指缝不断滴落，在灰尘中砸开一朵朵细小的、令人心悸的血花。他眼神涣散，瞳孔里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冰冷的手铐锁住了他的左手腕。而最刺眼的，是他脚上那双鞋！
那双在医院冰冷、肃杀环境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此扎眼的——荧光绿色的洞洞鞋！鞋面上圆形的透气孔洞，在强光下清晰可见，如同无数只嘲弄的眼睛！限量版！骚气十足的荧光绿！和沈砚昨天在急诊大厅，徒手给产妇止血时，白大褂下露出的那双……一模一样！
林晚晚蜷缩在巨大的氧气瓶阴影里，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心脏停止了跳动，思维陷入一片冰冷的、死寂的空白！沈砚的鞋……穿在老赵脚上？那……冷柜里穿着这双鞋的尸体……是谁？！沈砚……他……死了？！
这个念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贯穿了她的心脏！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剧痛和灭顶的绝望！那个孤寂沉重的灰影，那个在电梯坠落瞬间徒手拉住轿厢的身影，那个在手术台上力挽狂澜染血闯入的男人……就这样……冰冷地躺在太平间的冷柜里？穿着他自己的鞋？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老赵！”王主任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炸碎了死寂，也炸醒了林晚晚近乎停滞的思维。他蹲下身，目光如同最冷酷的探针，死死钉在老赵惨白惊恐的脸上，手指指向老赵脚上那双刺眼的荧光绿洞洞鞋：“这双鞋！哪来的？！说！”
老赵浑身剧烈地颤抖着，涣散的眼神因为王主任的逼问而短暂聚焦，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嘴唇哆嗦着，声音微弱而破碎：“鞋……鞋……不是我的……是……是沈……沈医生……”
“沈砚？！”王主任的瞳孔骤然收缩！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怒，“他的鞋怎么会穿在你脚上？！说清楚！”
“我……我不知道……昨晚……昨晚事故后……我吓坏了……在……在更衣室换衣服……看……看到沈医生柜子没锁……里面有双新鞋……”老赵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混乱，“我……我的鞋沾了血……太晦气……就……就随手拿了这双……换上……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
“随手拿了换上？”王主任的声音冷得像冰，“然后呢？老张的遗体失踪，是不是你干的？！冷柜里的尸体是谁？！说！”
“不！不是我！真不是我！”老赵惊恐地尖叫起来，牵扯到肩上的伤口，疼得他浑身抽搐，“遗体……遗体是被人偷走的！我……我不知道是谁！冷柜……冷柜里的……我……我也不知道！我听到这边有动静……想过来看看……就……就被人从后面捅了一刀……然后……然后就看到林医生……她……她拿着刀……”
他的目光惊恐地转向氧气瓶后阴影里的林晚晚，充满了怨毒和恐惧：“是她！一定是她！她杀了沈医生！把沈医生塞进了冷柜！还想杀我灭口！”矛头再次直指林晚晚！而且，这次加上了“杀害沈砚”的惊天指控！
王主任猛地站起身，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瞬间穿透阴影，狠狠刺在林晚晚惨白失血的脸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果然如此”的震怒和一种抓住连环凶手的冷酷！
“林晚晚！”他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带着雷霆般的怒意，“盗尸！藏尸！破坏设备！现在又加上杀害同事沈砚！你还有什么话说？！给我滚出来！”
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实质的锁链，瞬间将林晚晚从阴影中彻底剥离！保安们如临大敌，警棍和防暴叉再次对准了她！
林晚晚背靠着冰冷刺骨的氧气瓶，浑身冰冷，如坠冰窟。老赵的指控，那双刺眼的荧光绿洞洞鞋，冷柜里穿着这双鞋的尸体……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结论——她是凶手！是杀害沈砚的凶手！
巨大的冤屈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着她的心脏，几乎要将她撕裂！她想嘶吼，想辩解，想告诉所有人不是她！沈砚不会死！那双鞋……那具尸体……一定有诈！可是，谁能信她？在如此“铁证如山”面前？
看着王主任那张写满“铁案如山”的冷酷脸庞，看着保安们如临大敌的包围，看着老赵怨毒惊恐的眼神，还有那双如同嘲讽般刺眼的荧光绿洞洞鞋……一股混杂着极致愤怒、不甘和某种更深沉悲怆的火焰，在她心底轰然爆燃！她不能认！绝对不能！哪怕死，也要死个明白！
“王主任！”林晚晚猛地站直身体，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却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眼神如同燃烧的寒冰，迎向王主任那冰冷的审判目光，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嘶哑和决绝：“我没杀沈砚！更没杀老张！这一切都是阴谋！是有人栽赃陷害！我要看尸体！我要亲眼看看冷柜里的尸体！如果真是沈医生……如果……”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无比清晰——如果真是沈砚，她认了！但她不信！
王主任冷冷地注视着她，眼神锐利如刀，似乎在评估她这最后的“垂死挣扎”是真是假。巨大的制冷机组区域一片狼藉，铁门破洞内老张的尸体还趴伏在冰冷的机油中，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而太平间的方向，还藏着一具更“致命”的尸体。“好！”王主任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要看？我就让你看个明白！让你死心！带走！去太平间！”
两个强壮的保安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死死抓住了林晚晚的胳膊！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冰冷的触感和粗暴的动作让她痛哼出声，但她咬紧牙关，没有反抗，只是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太平间的方向。
老赵也被保安粗暴地架了起来，拖拽着跟在后面。他肩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脸色灰败，眼神涣散，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一行人，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如同押解着死囚，朝着负一层更深处、更阴冷、更死寂的区域——太平间走去。
通往太平间的走廊，灯光更加昏暗，气氛更加压抑。浓重的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气味混合着地下特有的阴冷潮湿，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黄色的警戒线依旧拉着，但此时形同虚设。
太平间入口那扇厚重的、冰冷的金属门敞开着，里面透出惨绿色的应急灯光。王主任率先走了进去。林晚晚被保安粗暴地推搡着，踉跄地踏入这间象征着生命终点的冰冷空间。
寒气瞬间包裹了她，刺骨的冰冷。惨绿色的灯光下，一排排冰冷的、如同巨大抽屉般的金属停尸柜，整齐地排列在墙壁两侧，散发着死亡的气息。空气死寂得可怕，只有制冷系统发出的微弱“嗡嗡”声。王主任径直走向西侧区域。他的脚步停在一个标着「w3」的金属停尸柜前。柜门紧闭着，把手冰冷。“打开它！”王主任对旁边一个保安命令道，目光却如同冰冷的刀锋，牢牢锁在林晚晚脸上。
保安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那冰冷的柜门，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抓住冰冷的把手，用力向外拉动！“嘎吱——”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太平间里格外刺耳。沉重的金属抽屉缓缓滑出。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浓烈的寒气混合着……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冰冷腐败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惨绿色的应急灯光，冰冷地照亮了抽屉内部。一具穿着医院病号服的男性尸体，僵硬地躺在冰冷的金属板上。尸体被一层薄薄的白霜覆盖，皮肤呈现出死后的蜡黄和青紫色。面部因为低温有些变形，但五官轮廓……
林晚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虽然覆盖着薄霜，虽然有些变形……但那深邃的眼窝轮廓，高挺的鼻梁，冷硬的下颌线……是沈砚！真的是沈砚？！
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彻底吞没！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被保安死死抓住才没有倒下。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喉咙里像是堵了滚烫的烙铁，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真的死了？就这样冰冷地躺在这里？穿着……他自己的病号服？
“看清楚了吗？”王主任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锤，狠狠砸下，“林晚晚！你还有什么话说？！”林晚晚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她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泪眼，看向抽屉里那张冰冷僵硬的脸，看向那双紧闭的、曾经如同寒潭般深邃的眼睛……不！不对！
就在泪水即将彻底模糊视线的瞬间，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猛地钉在了尸体的脚上！尸体的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普通的医院一次性拖鞋。拖鞋很干净，没有血迹，没有污渍。但是……那双刺眼的、荧光绿色的洞洞鞋呢？！老赵脚上那双……沈砚的洞洞鞋呢？！
如果这具尸体是沈砚，为什么没穿他自己的鞋？而是穿着医院的拖鞋？！老赵脚上那双……又是怎么回事？！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疑问如同闪电般劈开她绝望的脑海！
“鞋……他的鞋呢？！”林晚晚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抓住最后一丝疑点的激动而陡然拔高，嘶哑尖锐，打破了太平间的死寂！王主任和保安们都是一愣，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尸体脚上的白色拖鞋，又看向被架着、脚上穿着荧光绿洞洞鞋的老赵。是啊……鞋呢？
老赵说他是从沈砚柜子里“随手”拿的鞋换上……那沈砚自己的尸体上，为什么没有他自己的鞋？这不合逻辑！王主任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动摇和惊疑！他猛地看向老赵，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说！鞋到底怎么回事？！”
老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疑问问懵了，他惊恐地看着柜子里的尸体，又看看自己脚上的鞋，眼神更加混乱：“我……我不知道……我拿的时候……柜子里就这双鞋……他……他可能……换鞋了……”换鞋？一个被杀害后塞进冷柜的人，会提前换好医院的拖鞋？这解释苍白得可笑！疑点！巨大的疑点！
林晚晚的心脏狂跳起来！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她死死盯着柜子里那张冰冷僵硬的脸，那覆盖着薄霜的皮肤，那青紫色的唇……她需要一个更直接的证据！一个能证明这具尸体身份、或者证明它身份有假的证据。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扫过尸体的面部、颈部……忽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在尸体左侧颈动脉的位置，那蜡黄的皮肤上，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被薄霜掩盖的……缝合线的痕迹？！
非常细，非常平整，但绝对是缝合的痕迹！而且是……很新的缝合！一个被“杀害”后塞进冷柜的尸体，脖子上为什么会有新的缝合伤口？！谁给他缝合的？！
这个发现如同惊雷炸响！林晚晚猛地抬头，看向王主任，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王主任！你看！他脖子上！有缝合线！新的！”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尸体的左侧颈部！惨绿色的灯光下，那道细微的、被薄霜半遮掩的缝合线痕迹，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变得清晰可见！
王主任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俯身，凑近尸体，仔细查看那道缝合线。他的眼神剧烈变幻，充满了震惊、疑惑和一种被愚弄的愤怒！“这……这是……”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就在这气氛极度紧张、疑云密布的瞬间“咻啪嗒。”一个极其轻微、如同纸片滑落的声音，极其突兀地从太平间高高的、布满灰尘和管道的天花板上传来！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太平间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所有人悚然一惊！猛地抬头望去！只见一张折叠成小方块的、熟悉的、带着医院特有纹路的——处方笺纸片，如同被风吹落的枯叶，从天花板上通风管道栅格的缝隙里——飘飘荡荡地落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林晚晚脚边的地面上！处方笺？！
林晚晚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又是处方笺？！王主任的目光如同最凌厉的刀锋，瞬间射向那张纸片，又猛地射向通风管道那黑洞洞的栅格！他的反应快如闪电，厉声吼道：“上面有人！抓住他！”几个保安立刻冲向墙壁，试图攀爬或者寻找工具去够那高高的通风口！
然而，通风管道深处，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林晚晚在保安们被吸引注意力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挣脱了抓着她胳膊的手！她不顾一切地俯下身，一把抓起了那张飘落的处方笺！入手冰凉！
她颤抖着双手，在强光手电的晃动光束和众人惊怒的目光中，极其快速地将处方笺展开！惨绿色的应急灯光下，处方笺上依旧是深蓝色墨水的字迹。但这一次，不再是地点和时间。只有一行冰冷、简短、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中炸开的字：看他的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