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钰见她看来,晃了晃手中酒瓶,“喝点儿?”
金钏儿赶忙摇头,再次行礼后这才退了出去。
听到院门关闭,她这才起身喝完最后一口酒向房间走去。
入门便是一间清雅的堂屋,两侧各有一个屏风将内间半遮半掩。
左手边是书房,宋钰还没用过,右手边是寝卧,纱帐半垂,露出床的轮廓来。
周霁正坐在书桌后,支着脑袋,拎着杆干巴巴的毛笔。
他看着空荡荡的书架,“要我给你送些书来吗?
画本或者杂记之类的。”
宋钰伸手,将他手中的毛笔抓走,“还不走呢?”
她两日不曾出门,却也知道若是出门必然会被一堆的眼睛盯着。
任何跟她走在一处的人也必然会被盯上。
周霁这种人,怕是并不想出众于人前。
周霁依旧没动,那桃花酿并不醉人,可偏偏他却如同喝多了一般。
看过来的眼神带着醉意。
周霁一直以为,他和宋钰的交集在清远县便断了。
可偏偏,她去了西岭关,如此不止竟然还来了京中。
身份地位,平地起高楼,成了这大邺唯一。
一个女子,一个未出阁的女娘。
周霁伸手想要去捉宋钰垂在额前的碎发,宋钰抬手,挡开了他的手。
周霁轻笑一声,“你要去二皇子妃的芙蕖宴?”
宋钰点头,“有问题吗?”
记忆中,二皇子妃的芙蕖宴十分有名。
只是原主在京中时,沈家到底官小户低,是拿不到这芙蕖宴的请柬的。
虽心生向往,但从没机会去过。
周霁摇头,淡淡道:
“二皇子成婚六年,二皇子妃这芙蕖宴便办了六年。
每次宴会上请的都是京中各大世家的夫人小姐,公子郎君。
说是宴会,实则不过是给这些权贵,组个相看的局。
这去时,清清爽爽一人。
回来时,怕是要背上 成堆的桃花债。”
宋钰一脸我就知道的样子,
“果然,这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拉纤说媒的。
管他呢,我不想嫁还能强迫不成?”
“强迫不会,但死缠烂打以势压人却不少见。”
周霁看着宋钰,“而且,二皇子妃这次的芙蕖宴还有些不同。”
宋钰看着周霁,等他继续说下去。
“不过是势力拉拢,你去了便知道了。”
宋钰是受够了他这副我什么都知道,话却只说一半的模样。
“行了,那就不劳您在这儿废话了。
虽说我也没打算在这官场上卷生卷死,但上任第一日总得过去走个过场。
您老要是再不走,明日去军器监的就不是宋大人,而是宋熊猫了。”
说罢,还抬手围着自己的眼睛画了个大大的圆圈。
周霁不想走。
但也没硬赖在一个女娘闺房的理由。
起身离开时,周霁顿了下身形,回头看宋钰。
“当真不考虑嫁人?”
宋钰觉得好笑,“嫁给谁?嫁给你好不好?”
她这话说出来,三分嘲弄七分调笑。
却不想周霁十分郑重的摇了摇头,“不好。”
宋钰:……
“走吧你!”
……
卯时正,天光初亮。
宋钰被金钏儿半扶半拖的带下了马车。
两人站在军器监大门外,宋钰抬头看着那高大的匾额。
啊……
不想上班。
她身上穿的是一身特制的官服。
蓝色右衽交领长袍,衣长及踝。
缘边镶绛红织金锦边,绣有雷火云纂。
下裳依旧是裙装,却是单片式的前开叉长裙,行动时会露出内衬裤装,行动方便,甚至不妨骑射。
袖口也不同于文官的广袖,箭袖收口处镶玄色皮革,耐磨不说,也方便于匠人手作。
腰配蹀躞带,悬挂军器监腰牌。
宋钰倒是十分满意这身衣裳,不同于男子官服,仿佛是为了特意强调宋钰女子的身份,而做出的改良。
金钏儿帮她整理了下鬓边的几缕发丝。
“军器监女子不便进入,我与杨柳在外面等姑娘。”
作为女子的宋钰默默叹了口气。
什么也没说阔步踏进了军器监的大门。
院内。
原本嘈杂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盯过来,有好奇,有审视。
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排斥。
不必自我介绍,宋钰一出现,所有人便知道了她的身份。
“女子穿袍不像袍,裙不像裙。”
人群中有冷笑声响起。
宋钰浑不在意的走到众人面前,“可有主事之人?”
说着,她摘下腰牌,举向众人:“军器监同判监事,宋钰。”
眼看没人应声,宋钰再次开口,
“怎么?偌大个军器监,连个主事人都没?”
“宋大人!”
她话音刚落,一个尖细的嗓音从侧面传来。
“下官陈录事。”
宋钰看去,来人是个瘦长脸的小老头。
她微微蹙眉,“录事?”
陈禄笑得一脸褶子,简单向宋钰介绍了下军器监的情况。
军器监监正之位空缺,暂由工部尚书崔实崔大人同任监管。
只是他毕竟看顾两头,所以寻常过来也得辰时末去了。
而监正之下还有一位少监,名为崔琰。
只是这位少监曾因调制火药时意外灼伤了肺部,落下了病根。
身体虚弱不说,日日咳喘。
是以得了皇后娘娘特许,可不必参与日常点卯。
说白了就是弹性工作时间,需要来时便来,不需要来时便在家歇着。
这来的时间也根据他的身体情况来定,不需参与员工打卡。
而少监之下,便是宋钰这位监事了。
宋钰当真一言难尽。
她收了腰牌,问那陈禄,“那我等等?”
陈禄赶忙道:
“也不必,眼下军器监的官员还未到齐,我先带大人四处转转,熟悉一下。”
军器监不小。
火药库、文书司、试射场以及各种军械研究的作坊分门别类。
宋钰跟在陈禄身后,听着他一处处介绍,忍不住的直打哈欠。
直到将军器监转了个遍,最后又被带去了前院。
原本聚集的人群并未散去,许是因为点卯的最后时间已过,人反而聚的更多了些。
陈禄介绍道:
“大人,这些便是咱们军器监的同僚。
他们大多是八品匠作的大监,还有作为助手工匠,以及巡库的官吏。”
陈禄说罢便开始一个个介绍起来。
这个是火器坊的,那个是铁器坊的……
宋钰囫囵听了,一个也没记住。
最后丧眉耷眼的看着陈禄,“所以,我的上司什么时候来?”
陈禄抬手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汗水,“应当,快了。”
宋钰知道还得等,干脆一撩袍子在入院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心中琢磨着,如何才能上梁不正下梁歪,回家躲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