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宋钰正打算睡觉的时候,突然想起白日里遇到的匠人周铁生来。
她将那图纸翻出来,在桌案上铺开。
火铳,这玩意儿宋钰在关州军的军械帐中见过。
很大,整个铳身有将近一米四五的长度,重约三四十斤。
是用铁或青铜铸造,用时需架在三脚架上以引线点燃,一个人无法操作需得两三人合作。
感觉上更像个火炮,但射程短,百步外十不中一。
甚至因为铸造技术落后,导致铳管壁厚不均,连续用上个两三次就会烫如熟碳。
烫伤,炸膛出现意外都是常事。
填装弹丸,运输,都是功夫活儿。
总归,这玩意儿怎么看都是个没用的废物,完全没有改进的必要。
是以,当初宋钰在选择改进武器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打这玩意儿的主意。
只是,这周铁生好像还真有些东西。
图纸上是周铁生对火铳的改进图。
用材,尺寸,重量,甚至预估的可能存在问题,都标注的清楚。
内层铸铁,外层套铜环。
这样,便能够大大降低炸膛的概率,但同时这火铳的重量也会剧增,几乎到了六十斤。
内里则是火药与发射弹丸的管道分离,从而提升射速以及射程。
命中率增加了,但换药成本增加容易出错,同时造价高昂。
而且,铜铁热胀不同,也会导致开裂。
总之,确实改进了。
但进步不大。
宋钰一直清楚,自己不可能一直躲在景园之中。
若想要一家平安继续安宁的生活下去,自身价值是要体现出来的。
她得让人看到,就算她跋扈了些,那也是有本事撑腰的。
且那本事,需得是一国之重,无论是谁掌权,都会因此而顾惜人才不会将她当成牺牲的棋子。
就如魏止戈所言,不要给对方刀剑相向的机会。
或许,就可以从这火铳下手。
若是放在以前,她可以搜集各种枪械配件,再找专门的器械师手搓一把枪出来。
安若只有她自己,想要凭借眼下的铸造和原料弄一把枪来,难了些。
但也并不是没可能。
或许,可以先画出一张饼来,然后再慢慢的琢磨。
如此,保命的法子便算是有了。
宋钰将图纸收好。
这才躺回了床上,睡觉。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宋钰又跑了两趟拳馆。
在选了几个合适的对手过招后,他这只“麻雀”也有了几个小粉丝。
那个曾经给自己分瓜子儿的郎君便是最大的粉头子。
每次宋钰下台,那是都要凑过来递水擦汗的。
这一来一去,不过打了三场,又拿到了几十两银子回来。
军器监来“站岗”的人也换了,宋钰不甚在意,白日里干脆在景园躺平。
帮柳柳试试新菜,或者跟着孟氏看看账本。
甚至还能看到几家送上门的礼物和拜帖,甚至还看到了位上门求亲的媒人。
总归,日子平静的就如同潺潺流水一般,无波无澜的过去了。
……
五日后,一个小太监带来了皇后的旨意。
要宋钰三日后前往京郊的垂虹山庄,参加大宴。
金钏儿将人送走这才对宋钰道,
“这垂虹山庄,位于城西北端紧挨着天驷苑,是一处皇家马场。”
宋钰不解,“这宴请他国来使,为什么在外面设宴?”
金钏儿道:“我也问了,听闻是那云昭公主想要选一位大邺最勇猛的夫婿。
皇后娘娘这才将大宴设在了垂虹山庄。”
宋钰乐了,这是打算吃完了饭,再让备选的夫婿们去秀秀肌肉啊。
“姑娘,我听那公公说,此番大宴因有关朝事,所以请的都是五品以上的朝中大臣,这各家夫人是不同往的。
您因有官职在身,又有功勋,被皇后娘娘破例点名,这才得了懿旨。
“所以此番前往,需得穿军器监的官服,而非郡君服制。”
金钏儿当真是事无巨细,又道:
“这次随行人员,我去怕是不合适,您看要不要让岳都知陪您同去?”
“岳翎?”宋钰问:“她回来了?”
自从那日和岳翎摊牌后,女护卫们虽然依旧兢兢业业的守护景园,但岳翎却消失了。
一连几日她都不曾见到。
金钏儿点头,满脸的心疼,“岳都知不知为何,受了鞭刑。
这两日过来时脸色白的跟纸一样,但又怕她突然离开使其他护卫怠工散漫,这才每日早晚过来,安排护卫。
只是,没敢到姑娘面前来。”
金钏儿并不知道岳翎和宋钰之间发生了什么,但隐约能猜得到。
她和刘嬷嬷以及岳都知都是皇后娘娘送来景园的。
但不同的是,她和刘嬷嬷的身契也交到了宋钰手中,从里到外都是宋钰的人。
但岳翎不同,她自幼充入掖庭,后因得皇后赏识这才组建了女子卫队。
但名头如何好听,依旧是奴。
皇后娘娘的交代她不得不遵从,但自家这位姑娘何其敏感。
宋钰问:“你与她相熟?”
金钏儿没有隐瞒,干脆点头,
“宫中的日子难熬,一点点的错误都有可能让人丢了命去。
岳都知帮过我几次,她虽性子冷漠了些,不爱说话了些,但对我们这些小宫女,都十分照顾的。
姑娘,岳翎绝不是奸恶之徒。”
“姑娘,岳都知会走吗?”
宋钰淡淡回道:“她走不走,可不是我说的算。”
人是皇后的人,这将人打了一顿,却并没有调走也不曾留下只言片语,宋钰也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意思。
金钏眼中无奈一闪而过。
心中也明白宋钰说的是对的。
一个奴才,又哪里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距大宴开始还有三日,她的伤可有大碍?”
宋钰突然询问,金钏儿一双眼睛瞬间回神,她兴奋的起身,
“姑娘放心,她身板硬着呢,到时随您前行绝对没问题。
我,我这就去告诉她一声。”
金钏儿说罢就要往外走,可才走出两步原地转了一圈儿,又看向宋钰,
“还有还有,这除了着官服以视重视之外,您最好再带一身便于行动的衣裳。
姑娘,您自己坐着,我去找刘嬷嬷,看看要不要以官服的样式,改两身日常穿的衣裳出来。”
前两日刘嬷嬷刚给您做了两身男装,但这种场合男装可不成。
得换个料子,换个颜色。
说着,人已经溜溜跑了。
……
午后,宋钰再次见到带着几分病态的岳翎。
寻常时,这位女护卫不苟言笑,脸上更是不染半点儿脂粉。
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张脸棱角分明带着几分凌厉。
眼下,看着那没什么血色的唇和稍显病态的神色,倒是让她多了几分女儿家的柔和。
“我这人一向直来直去,最是不喜欢绕弯子。”宋钰开门见山,“你既然已经见过皇后,想来也有了答案。
不如,直说?”
岳翎径直跪了下去,双手抱拳目光坚定,
“岳翎留在景园,只为郡君安危,景园安稳。”
就这?
宋钰看着她那仿佛要入党一般坚定的眼神。
心中莫名好奇,这皇后娘娘就这么好说话的?
自己此番将事情挑明,将原本埋在暗中的事情拉到了明面儿上,皇后没同自己翻脸就罢了,这人也不要了吗?
岳翎自然知道宋钰不会那么轻易的相信,解释道:
“我与金钏儿不同,是自幼以罪奴身份进的掖庭。
身契之物也不可随意拿出交于郡君。
若郡君还心有疑虑,只将我当这景园一尊守门的石狮子。
若再有逾举行径,郡君不必手下留情。”
岳翎明白,她没办法只用一句话就让宋钰相信自己。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所有的承诺化为现实,只要自己做到了,那不必言语也能表达衷心。
若非今日金钏儿替她求情,她也绝不会跑到宋钰面前,扰她清净。
宋钰诧异皇后的态度,岳翎也同样诧异。
当她将宋钰两次外出的行径和发现自己并挑明的事情讲出来后,皇后不但没有生气,甚至眉眼都忍不住挂上了几分浅笑。
似是正中下怀一般,感慨一句,“如此才是。”
岳翎自知办事不利,这鞭刑是她自己求来的。
同样求来的还有在景园期间,一心护卫景园安危的受令。
宋钰难得看到这不张嘴只知道干的老黄牛。
摆了摆手,“行了,如金钏儿所说,三日后你与我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