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婉跪坐在客厅地毯上,小心翼翼地拆着木盒。米白色的棉质家居裙皱巴巴的,袖口还沾着早上给安安冲奶时蹭到的奶渍。
门铃响了。
她扶着沙发慢慢起身。怀孕七个月后,每个动作都变得迟缓。
透过猫眼,她看见快递员抱着半人高的木盒。熟悉的缠枝莲纹让她心跳快了一拍。是外婆从米兰寄来的。
麻烦您了。她轻声道谢,接过木盒。木料沉甸甸的,带着远方的温度。
关上门转身,差点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雪松的香气扑面而来。
傅怀瑾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肩线笔挺,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透着关切。
不是让你等我回来拆吗?他接过木盒,手指轻轻擦过她的耳垂。
外婆寄的襁褓,我等不及嘛。她扯了扯他的领带,指尖掠过真丝温凉的质感。
手机在他口袋里震动。他看了眼屏幕:刚给你发了消息,说在楼下。
茶几上散落着安安没拼完的乐高。她重新跪坐下来,小心打开木盒。
第一层铺着雪白的羊绒垫。上面整齐叠放着三套婴儿襁褓。纯棉布料上绣着精致的星月云纹,针脚细密均匀。
翻开第二层,是个红绸衬里的锦盒。盒盖开启的瞬间,飘出淡淡的艾草香。里面躺着个宝蓝色锦囊,金线绣着二字,边角缀着颗小珍珠。
她拿起锦囊轻轻摩挲。干燥的艾草在丝绸里沙沙作响。
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出两个字。
视频接通。外婆穿着浅灰色针织开衫,银发整齐地梳在脑后。领口别着枚旧珍珠胸针——那是外公很多年前送的礼物。
婉婉,收到包裹了?外婆笑眯眯地问,锦囊里的艾草是院子里新晒的。里面那张安胎符,是请圣玛利亚教堂的老神父祈福过的。当年我怀你妈妈时就带着它。
燕婉捏着锦囊,指腹反复蹭过二字凸起的绣线。她抬手把它系在领口。珍珠贴着锁骨,凉丝丝的。她嘴角悄悄翘了翘。
突然,小腹传来一阵剧烈的紧缩。
像有只手在体内狠狠攥紧。她脸色瞬间发白,手指死死抓住沙发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婉婉?视频里外婆惊呼。
傅怀瑾立刻蹲下身:哪里不舒服?
她疼得说不出话,只能摇头。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一把将她抱起。西装面料蹭过她冰凉的脸颊,带着急促的体温。我们去医院。他的声音绷得很紧。
转身时,他顺手抓过茶几上的锦囊,塞进她手心:外婆的心意会保佑你。
安安从楼上冲下来。小熊家居服穿得歪歪扭扭,软乎乎的小脸上满是惊慌:爹地!妈咪怎么了?
傅怀瑾单膝跪地,与儿子平视:妈咪要去医院检查。你在家等张阿姨,好不好?
安安用力摇头,小手紧抓他的裤腿:我要去!我能保护妈咪!
傅怀瑾摸摸他的头,等我们回来,就拆外婆寄的小衣裳,还有你喜欢的小袜子。
车子疾驰向医院。燕婉蜷在副驾驶座,攥紧手中的锦囊。阵痛一波波袭来。傅怀瑾一手稳握方向盘,一手紧握她的手。掌心很烫。
快到了。他的声音有些哑。换挡时,手指微微发抖。
医院门口,医护推着轮椅等候。傅怀瑾小心把她抱上轮椅,迅速脱下西装裹住她。动作快而稳。
检查室里,燕婉躺在床上。傅怀瑾站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领带歪了,头发也有些乱。
医生检查后摘下听诊器:假性宫缩。宝宝们很健康。建议提前住院观察,三胞胎要格外小心。
傅怀瑾长长舒了口气。他走到床边,俯身拨开她额前的湿发:还疼吗?
燕婉摇头,把锦囊举到他眼前:外婆的护身符有用。
VIp病房很安静。傅怀瑾扶她躺好,转身整理带来的东西——他冲进卧室时顺手抓了床头的护腰枕,又从茶几上拿起那本摊开的童话书,页码还夹着她常用的银杏叶书签。
我让张阿姨带安安过来。他坐回床边,把锦囊重新系在她领口,让他亲眼看看你没事。
傍晚,安安牵着张阿姨的手走进病房。小家伙怀里紧抱着涂鸦本,一路小跑到床边:妈咪!我画了好多星星!护士说看星星宝宝就不闹了。
燕婉把儿子搂进怀里。手指触到他后背汗湿的小衣裳——跑得太急了。她下巴抵着他的发顶,鼻尖酸酸的,却忍不住笑了。
安安用小手擦她的眼角:妈咪不哭。我和太外婆的护身符一起保护你。
傅怀瑾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他拿出手机给外婆发信息:婉婉安好。您的锦囊很灵。安安很勇敢。
夜深了。燕婉在药物作用下浅浅入睡。傅怀瑾坐在床边,展开外婆的信。信纸泛黄,字迹娟秀:
婉婉,你怀了三胞胎,这阶段很辛苦了。当年怀你妈妈时,夜里疼得睡不着,我就摸着肚子跟她说话,说着说着就不觉得难了。你呀,也一样,有怀瑾跟安安陪着,啥都能扛过去。
他低声读着。睡梦中的燕婉睫毛轻轻颤动。
傅怀瑾放下信纸,为她掖好被角。指尖拂过她的脸颊。
她的手动了一下,轻轻握住他的手指。
这一夜格外漫长。燕婉在半梦半醒间辗转。每一次翻身,傅怀瑾都会立刻醒来,轻声问她要不要喝水,或是帮她调整枕头的位置。
凌晨三点,宫缩再次袭来。这次比之前更剧烈,她忍不住蜷缩起来,手指紧紧攥住床单。
傅怀瑾立刻按铃叫来护士。在护士检查的间隙,他始终握着她的另一只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虎口,像是在传递力量。
还是假性宫缩,护士调整着监护仪,但频率有点高。我让医生来看看。
医生很快赶来,仔细查看了监护数据:宫缩确实比较频繁,但宫颈口还没开。我建议用点药缓解一下。
药物缓缓流入静脉。疼痛渐渐平息。燕婉疲惫地闭上眼,手指却还紧紧攥着领口的锦囊。
傅怀瑾俯身,在她耳边低语:睡吧,我守着你。
她迷迷糊糊地点头,终于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天已微亮。傅怀瑾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坐在床边,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
你一晚没睡?她轻声问。
他摇摇头,递过一杯温水:刚才妈来电话,说今天最早的航班过来。
不用这么麻烦......
让她来吧,他打断她,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早晨七点,安安跟着张阿姨来了。小家伙今天穿了件小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怀里抱着自己的小枕头。
爹地说妈咪要住几天医院,他把枕头放在床尾,我陪妈咪住。
燕婉心头一暖,伸手想抱他,却被傅怀瑾拦住:小心肚子。
安安乖巧地靠在她身边,小手轻轻放在她肚子上:弟弟妹妹要乖乖的。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傅母提着保温盒走进来,见到燕婉苍白的脸色,眉头立刻皱起:怎么突然就住院了?
假性宫缩,医生建议观察几天。傅怀瑾接过保温盒,您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我坐最早那班飞机来的。傅母在床边坐下,仔细端详燕婉的脸色,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没休息好?
燕婉勉强笑笑:还好。
傅母打开保温盒,浓郁的鸡汤香味飘散开来:我炖了汤,你多少喝点。
在傅母的注视下,燕婉小口喝着汤。鸡汤炖得恰到好处,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感觉舒服了些。
怀瑾,傅母转向儿子,你这几天把工作放一放,多陪陪婉婉。
我知道。
妈,真的不用......
别逞强,傅母打断她,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们。
喝完汤,燕婉感觉精神好了些。安安趴在她身边,给她看自己新画的画:这是爹地,这是妈咪,这是我和弟弟妹妹。
画上的小人手拉着手,笑得灿烂。燕婉轻轻抚摸画纸,眼眶有些发热。
妈咪喜欢吗?安安期待地问。
很喜欢。她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宝贝画得真好。
傅怀瑾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微皱:我接个电话。
他走出病房,在走廊尽头低声交谈。燕婉透过玻璃窗看见他神色凝重,心里隐隐不安。
几分钟后,他回到病房,脸上已经换上轻松的表情:公司有点事,我回去处理一下,很快回来。
傅母点头:你去吧,这里有我。
傅怀瑾离开后,傅母帮燕婉调整了一下靠枕:怀瑾最近很忙?
还好,燕婉轻声说,他尽量把工作安排在白天。
要是忙不过来,就让他爸过来搭把手。
不用麻烦爸,我们能应付。
傅母叹了口气:你们总是这么要强。
中午时分,燕婉又经历了一次宫缩。这次疼痛来得又急又猛,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傅母立刻按铃叫来医生。在医生的建议下,燕婉被推去做了更详细的检查。
检查室外,傅母抱着安安焦急地等待。小家伙似乎感受到紧张的气氛,紧紧搂着奶奶的脖子。
奶奶,妈咪会没事的,对吗?
当然,傅母轻拍他的背,妈咪很快就会好的。
一小时后,燕婉被推回病房。医生跟着进来,脸色严肃:宫缩频率增加了,虽然宫颈口还没开,但这种情况需要格外注意。我建议绝对卧床休息。
傅母的脸色变得凝重:有这么严重?
三胞胎妊娠本身风险就比较高,医生解释道,现在才三十周,如果早产......
后面的话医生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含义。
傅怀瑾赶回医院时,燕婉已经睡着了。傅母把医生的话转述给他,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从现在开始,我二十四小时陪着她。
公司那边......
我已经安排好了。
傍晚,燕婉醒来时,发现傅怀瑾正坐在床边处理文件。笔记本电脑放在膝头,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
你回来了?她轻声问。
他立刻合上电脑,俯身看她: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她注意到他眼底的疲惫,你是不是一直没休息?
他摇摇头,握住她的手:刚才外婆又来电话了,她很担心你。
你告诉她了?
嗯,她觉得你应该转到米兰去生产。
燕婉怔了怔:去米兰?
她说那边有全世界最好的多胞胎专家。傅怀瑾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指,你怎么想?
她沉默片刻,摇摇头:太折腾了,我相信这里的医生。
好,听你的。
夜幕再次降临。傅母带着安安回去了,病房里又剩下他们两人。
傅怀瑾帮燕婉擦洗身子,换上新病号服。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怀瑾,她突然开口,如果我有什么事......
不会的。他打断她,声音坚定,你和孩子们都会平安。
她看着他紧绷的侧脸,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这一夜,傅怀瑾坚持要睡在病房的沙发上。燕婉几次劝他回去休息,他都拒绝了。
半夜,燕婉再次被宫缩痛醒。这次疼痛比之前都要剧烈,她忍不住蜷缩起来,冷汗瞬间浸湿了病号服。
傅怀瑾立刻醒来,按铃的手都在发抖。
值班医生很快赶来,检查后神色凝重:宫缩太频繁了,得用抑制剂。
药物注入后,疼痛渐渐缓解。燕婉疲惫地靠在枕头上,脸色苍白如纸。
傅怀瑾紧紧握着她的手,指尖冰凉。
别怕,她反而安慰起他,外婆的护身符会保佑我们的。
他低头,看见锦囊依然好好系在她领口,宝蓝色的缎面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后半夜,傅怀瑾始终守在她床边,一刻也不敢合眼。每次她稍有动静,他都会立刻俯身询问。
天亮时分,宫缩终于完全平息。燕婉沉沉睡去,呼吸变得平稳绵长。
傅怀瑾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在她眉心落下一个轻吻。
我会保护好你们,他低声承诺,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