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埗的夜空被霓虹灯染成一片病态的紫红色，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机油、廉价香料和某种无法名状的腐败气味。陈浩南拉高夹克领口，低头穿过拥挤的巷道，身后跟着山鸡和赛博道士林正英。三人的脚步在积水的石板路上发出轻微回响。
“你确定那老东西在这里？”陈浩南压低声音问，目光警惕地扫过两旁摆满电子废品的摊位。
林正英点头，他改良过的道袍下隐隐露出电线脉络，一只机械眼在阴影中泛着蓝光。“黑市佛商乃颂，整个东南亚最大的非法义体经销商。只有他手里有我们需要的‘血钢’。”
山鸡摸了摸自己的机械义眼，这东西近来总是无故刺痛，让他夜不能寐。“血钢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值得咱们冒这么大风险？”
“传说中沾染神血的金属，”林正英低声解释，“不仅能伤及那些‘不可名状之物’，还能打造对抗它们的武器。”
巷道越来越窄，最后他们停在一间毫不起眼的电子维修店前。卷帘门锈迹斑斑，门口坐着个老人，正用改锥撬着一块电路板。林正英上前，用泰语说了句什么，老人抬头瞥了他们一眼，慢吞吞地拉开半扇卷帘门。
店内比外面看起来大得多，各种义肢和机械器官堆满货架，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机油混合的刺鼻气味。最里面的玻璃柜里，整齐陈列着一排佛牌，但细看之下，每块佛牌中心都嵌着微小的机械装置。
“小心那些佛牌，”林正英警告道，“我感觉到了...不寻常的能量波动。”
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从后间走出，双手合十行礼，手腕上的金表与义肢连接处闪着冷光。“萨瓦迪卡。我是乃颂。听说各位需要特殊材料？”
陈浩南直截了当：“我们要血钢。”
乃颂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血钢可是禁忌之物，朋友。就连我也不是随便能弄到的。”他打量着三人，“你们拿什么交换？”
山鸡上前一步：“钱不是问题。”
乃颂轻笑一声，从柜台下取出一枚佛牌。它不同于外面的那些，中心嵌着的不是佛像，而是一个微小却精细的章鱼头人形雕像，周围环绕着细密的电路。
“钱？在这里，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乃颂将佛牌推向他们，“试试这个，比血钢实用多了。它能让你看见...另一个维度的真相。”
林正英猛地按住乃颂的手：“这是亵渎！你竟然将古神之像制成佛牌？”
乃抽回手，冷笑：“道长，时代变了。信仰也要与时俱进。这些佛牌能带给人们真正想要的——力量、预知、甚至永生。”
就在这时，山鸡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了佛牌。一瞬间，他惨叫一声，机械义眼迸出火花，整个人蜷缩在地，浑身抽搐。
“山鸡！”陈浩南冲上前去，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弹开。
乃颂后退几步，脸上露出狂热的表情：“看吧！它选择了有缘人！”
林正英迅速从道袍中取出一个改装过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浩南，按住他！这东西正在改写他的神经网络！”
陈浩南奋力压住不断痉挛的山鸡，林正英将几张符箓贴在山鸡额头和胸口。符纸上的电路发出微弱光芒，山鸡的抽搐逐渐减轻，但机械义眼仍然不断闪烁红光。
“他需要立刻解除连接！”林正英喝道，转向乃颂，“解决方法！否则我让你这黑市变成废墟！”
乃颂面色阴沉，犹豫片刻后点头：“跟我来。”
他推开后墙的隐藏门，露出一条向下的楼梯。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和某种难以描述的气味涌了上来。陈浩南背起半昏迷的山鸡，紧随林正英向下走去。
阶梯蜿蜒而下，远比想象中深邃。墙壁逐渐从混凝土变成锈蚀的金属，上面刻满了非欧几里得几何图案，看得人头晕目眩。隐约间，他们听到一种低沉嗡鸣，像是诵经，又像是机械运转的声音。
终于，他们来到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眼前的景象让即使见多识广的陈浩南也倒吸一口冷气。
一尊三米高的佛像矗立在空间中央，但它并非传统意义上的佛像。它的手臂是精密的机械臂，头部半是鎏金半是金属，胸口嵌着一块巨大的屏幕，上面流动着无法解读的符号和数据流。数十根电缆从天花板垂下，连接在佛像的各个部位。最令人不安的是，佛像的面容既慈悲又恐怖，嘴角带着非人的微笑。
“义体如来...”林正英喃喃道，“他们竟然真的造出了这种亵渎神物。”
乃颂跪倒在地，虔诚地叩拜：“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新佛，它将带领信徒超越肉体的局限。”
陈浩南注意到佛像周围坐着十几个人，他们都戴着各种义体设备，眼神空洞，嘴角带着与佛像相同的诡异微笑。他们的皮肤部分已经变得半透明，下面不是血肉，而是精细的电路和微光闪烁的芯片。
“电路板木乃伊...”林正英声音沉重，“信仰的最终形态——将自身完全奉献，成为神的一部分。”
乃颂起身，脸上带着狂热的光辉：“现在你们明白了？血钢不过是过时的迷信，真正的力量在于与神合一！”
就在这时，山鸡突然挣脱陈浩南，摇摇晃晃地走向佛像，他的机械义眼完全变成血红色，口中念念有词：“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
林正英脸色大变：“他在诵念召唤咒！必须阻止他！”
乃颂却张开双臂阻拦：“不！让他完成仪式！神即将降临！”
陈浩南一拳击倒乃颂，冲向山鸡。但一股无形力量将他弹开，重重撞在金属墙上。
佛像胸口的屏幕突然亮起，显示的不再是数据流，而是一片深邃的海底城市景象。扭曲的非欧几里得建筑中，某种巨大的存在正在苏醒。同时，整个空间开始震动，那低沉嗡鸣变得越来越响，逐渐形成一种非人的诵经声。
林正英从道袍中取出一个金属瓶，里面装着深色液体。“这是我特制的黑狗血，加入了纳米银粒子。希望能打断这连接。”
他冲向佛像，但那些“电路板木乃伊”突然起身，机械眼中发出红光，向他扑来。陈浩南强忍疼痛，起身拦截这些半人半机械的存在，拳脚相交发出金属撞击声。
“英叔！快！”陈浩南大喊，同时躲过一记机械臂的重击。
林正英突破重围，将整瓶液体泼向佛像。一瞬间，刺耳的尖啸声充斥整个空间，佛像胸口屏幕闪烁不定，那些“电路板木乃伊”同时僵住，然后纷纷倒地。
但佛像并未停止运行，反而更加疯狂。它的机械臂开始无差别攻击，一根电缆甩向林正英，将他击飞。乃颂爬向佛像，口中高呼：“神啊！接受我这卑微的供奉吧！”
佛像的一只机械手突然抓住乃颂，将他提起。在惨叫声中，乃颂的肉体与义体被强行分离，血肉与机油四溅，最后他的头颅被接入佛像底座，成为它的一部分。那双眼睛还眨动着，嘴角却浮现出与佛像相同的诡异微笑。
山鸡此时已走到佛像前，伸出手似乎要触摸它。陈浩南不顾一切冲过去，在最后一刻将他扑倒。
“山鸡！醒醒！”陈浩南猛扇他耳光。
山鸡的机械眼闪烁不定，时而红光时而正常。“南哥...我看到了...那么多眼睛...在深海...”他断断续续地说。
林正英爬起身，面色凝重：“必须彻底摧毁这个邪物！浩南，帮我争取时间！”
陈浩南点头，抓起一根断裂的钢管，迎向佛像疯狂舞动的机械臂。林正英则迅速布下一个小型法阵，将各种符箓与电子设备结合，组成一个临时镇邪装置。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林正英喝令，启动装置。
一道脉冲波扩散开来，佛像的动作明显减缓，屏幕上的图像开始扭曲。陈浩南看准机会，跃起一棍击中佛像胸口屏幕。
裂纹蔓延，屏幕中的海底城市景象变得破碎。但佛像的反击也更加疯狂，一根机械指刺穿陈浩南的肩膀，将他钉在墙上。
山鸡突然站起身，他的机械眼完全变成深黑色。“不应该是这样，”他平静地说，走向佛像，“你应该安息。”
令陈浩南和林正英惊讶的是，山鸡将手放在佛像上，轻声诵念着什么。不是之前的召唤咒，而是一种平静的、安抚性的韵律。佛像逐渐停止动作，屏幕最终暗下，那些连接的电线纷纷脱落。
寂静降临，只有三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偶尔的电火花噼啪声。
林正英率先反应过来，急忙为陈浩南处理伤口。山鸡则站在静止的佛像前，神情复杂。
“刚才那是...”陈浩南忍着痛问。
山鸡摇头：“我也不清楚，只是突然知道该怎么做。”他指着自己的机械义眼，“这东西...让我能与它们沟通，某种程度上。”
林正英检查山鸡的义眼，面色凝重：“这义眼不简单，里面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技术。我建议回去后好好检查一下。”
陈浩南挣扎着站起来，注意到佛像胸口破裂的屏幕后有微光闪烁。他小心地撬开残骸，取出三片暗红色的金属片。它们似乎能吸收周围的光线，表面有着生物般的纹理，触手温热，仿佛有生命一般。
“血钢...”林正英接过一片，仔细观察，“传说竟是真的。”
山鸡突然指着乃颂那已成为佛像一部分的头颅：“他...还在笑。”
的确，乃颂的头颅虽然已经失去生命迹象，但那诡异的微笑仍然固定在脸上，仿佛知晓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秘密。
离开前，林正英设置了炸药。三人爬上楼梯，身后传来爆炸的闷响，整个地下空间将被永久封存。
回到深水埗的街道上，霓虹灯依然闪烁，但三人眼中的世界已不再相同。他们不仅带回了血钢，还带回了更多疑问——关于山鸡的义眼，关于那些试图将克苏鲁信仰与科技结合的势力，关于这个正在悄然变异的香港。
陈浩南握紧口袋中的血钢，它们异常沉重，仿佛承载着无数未知的秘密与责任。
“走吧，”他最终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夜色中，三人身影消失在迷宫般的巷道里，而深水埗的霓虹依旧闪烁，掩盖了地底深处被埋葬的秘密，以及那些仍在黑暗中滋长的、不可名状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