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瞻历来不想与皇家有什么牵扯,他冷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赵嘉佑深知高瞻的性子,早有心理准备,也不见怪。
他眼神绕过厅中其他人,巡视一圈后,对那两位僧人没有过多在意,而是扭头冲我朗声道:“那日你急急忙忙就走了,我都没有来得及跟你详谈,这几日可叫我好找!我那什么天劫可有什么法子解决......哎,你瞪我作甚?”
我怒气冲冲瞪视赵嘉佑一眼,翻个白眼儿。
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
枉我一直挤眉弄眼冲你使眼色,你倒是看明白一点哪!如今可好,当着吴勉和七寸法师的面儿,三言两语就这样将我暴露了,看我以后还向你示警不!
吴勉听了赵嘉佑的话,他不着声色地瞥了眼高瞻。
高瞻低头喝茶,完全不与吴勉的眼光进行交流。
吴勉心里冷笑一声,他可是不会相信仅凭离殇一个心无城府的小丫头儿,就有胆子将承天之劫的厄运传扬出去。
这背后一定有高瞻这小子在作怪。
吴勉缓缓走来,笑吟吟冲我道:“太子殿下所言究竟是何意,想必离殇姑娘一定愿意为在下解惑吧?”
我想都没想就坚定地摇头:“吴监正,离殇完全听不懂太子之言,想来...是太子搞错了!”
我转头朝赵嘉佑笑,实则咬牙切齿:“太子殿下,您说是与不是呢?”
赵嘉佑觉得脊背一阵发凉,这样笑着的离殇实在太过诡异,呃,有那么一丝丝猫儿炸毛的即视感。
他忽然觉得自己方才定是办了件大蠢事,不然,怎么又平白惹这小姑奶奶发怒了呢?
思及此,赵嘉佑连忙出来打圆场,他两步插进吴勉与我中间,将我的身影完完全全挡在身后,对吴勉笑道:“吴监正,刚才不过是孤与离殇姑娘开个小小的玩笑,还请吴监正不要认真。”
吴勉忙装作惶恐的样子弯腰,低头道:“臣诚惶诚恐,岂会对殿下的玩笑之言认真呢?”
赵嘉佑满意的点头,回头盯着我,有些讨好的冲我得意一乐:看我,一句话就将吴监正打发了,你心身无忧,对本殿下佩服吧?
我哼哼两声,心道,不知道有一句话叫秋后算账吗?你认为等你离开后,吴勉能轻易饶了我?
不过看赵嘉佑一脸显摆傲娇的样子,我莫名想到了向家长殷切邀宠的小孩子,我面上一乐,冲他竖个大拇指:你,做的棒棒哒!
然后就见赵嘉佑瞬间唇角飞扬,背着双手一步三摆的坐到上座,一幅志得意满的神情,显然对我的夸奖十分受用。
我与赵嘉佑二人这一番互动,明晃晃落在厅内几人眼中,小孩儿心性而已,所以大家都默契的视而不见,不去点破。
赵嘉佑在上座喝了盏茶,抬眼见我笔直的垂手站在高瞻身后,他冲我眼神示意,叫我坐到下首。
我冲他微微摇头,看一眼高瞻,告诉他师父与前辈们在座,我是没资格坐下的。
赵嘉佑见叫不动我,神情沮丧的瞅我一眼。
这个当口,吴勉说话了:“臣提前不知太子殿下大驾光临,今日天气晴好,原本约了几位好友论道,请容臣向太子殿下介绍一下吧。”
赵嘉佑微微点头,将一瞬间的失落藏于眼后。
吴勉站起身,先指着七寸法师道:“这位七寸法师是云游高僧,道行高深,法力无边,踏足四海八荒六道数百年,点化世人无数,是吴勉所敬仰的前辈。旁边这位是法师的高徒,法名曦和。”
赵嘉佑并未听说过七寸法师的大名,不知眼前这是位身份如何贵重的活佛,但还是半俯身,恭敬朝七寸法师行了佛礼。
文德皇朝传统,重视佛道修缘,对出家人向来是礼遇有加。
七寸法师并未自恃身份,也礼貌回了礼。
赵嘉佑不经意间将目光落在曦和身上,瞬间觉得心神一震。
等他聚精会神再去细看时,却发现那身着灰旧僧衣的年轻小僧面色淡然地垂手侍立,低头敛目,并未半点惊异之处。
赵嘉佑心里暗自纳罕,想不明白刚才心底那沉沉的压迫感究竟从何而来。
赵嘉佑向来不是自寻烦恼之人,想不明白,他干脆就丢开不去想了。他笑眯眯看着吴勉将手指向高瞻师徒,笑道:“吴监正,这二位就不劳烦你介绍了,本宫对明瞻师叔向来推崇敬重,归宗之上,师叔对嘉佑的殷切教导,嘉佑受用无穷。”
我朝天翻个白眼:不过几个月不见,这厮睁眼睛说瞎话的本领见长。
师父何曾教导过你来?你每次想偷溜至九龙山,放战风撕咬狂追你之人,那才是高瞻本尊呢!
高瞻微微一笑不去点破,手指搭在案上咄咄有声。
赵嘉佑心情大好,他呷了口茶,问道:“你们这几位不世出的高人齐聚此地,莫非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商议吗?”
我眼皮一跳,终于问到正点上了。
不过,我总觉得这赵嘉佑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并未多少切实想知道的意思。
吴勉听到赵嘉佑发此问,下意识地看向七寸法师与高瞻,但见前者面含微笑,面容祥和可亲,如同佛前尊者一般淡定随意,半点没有想回答的意思。而后者高瞻则更甚,干脆一手挽了衣袖,低头细细研究起了衣饰上的花纹,对厅中的事情置若罔闻。
被如此冷淡以对,吴勉只觉胸口一窒,但身在朝堂,身不由己,上位者发问不得不答。
他只得开口了:“殿下言重了。臣老友几人不过是随意闲话几句,胡扯几句江湖轶事,谈不上机密紧要。倒是殿下若休息好了,臣这就派小侄伯陵带您去往观象台。观象台上已一切准备就绪。”
赵嘉佑被小小将了一军,他呵呵一笑,道:“伯陵吗?本宫记得他刚才不是说有些事要处理,就不烦他了。依本宫看,离殇姑娘带我前去就好。”
吴伯陵前几月刚被选为太子侍读,正主儿发话他岂敢不从,哪怕压根儿就没什么要紧事,此刻也得连声附和:“殿下好记性!伯陵确有事要忙,看来少不得要劳烦离殇姑娘陪同走一趟了。”
我诧异地开口,坚决反对:“这星辰阁里那么多人,随随便便叫一个人,都比我来得熟悉路径,为什么单单只叫我陪他去?我不干!我还要陪在师父身边呢!再者,出了这星辰阁,只有一条路,断不会迷路的,请太子殿下自去观象台一游吧!”
高瞻嘴角微微一笑,抬手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显见的心情愉悦极了。
赵嘉佑脸色一红,他凑过来压低声音:“离殇,给我个面子嘛。当着这么多人,你忍心给我难堪、让我下不来台么?”
我小声嘀咕:“倒没什么不忍心的......”
赵嘉佑一噎,但很快他转转眼珠:“你若不陪我去,我就把你偷溜进宫寻我的事吵嚷出来。明瞻师叔自是维护你得紧,但你猜,吴监正会不会背地里给你些罪受?”
我抬眼怒瞪着他。
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可是...这确实是我的软肋。
我当初是受高瞻暗示才偷偷潜入宫的,这本已经触犯了吴勉要求保守秘密的戒律,如今当事人都在场,若此事真被公布于众,少不得要被吴勉踢出吴府去。
借此机会远离吴勉才是上上之策。
我一把抓起赵嘉佑的袖子,将人拖走前还不忘向高瞻报备:“师父,离殇细想了想,还是带太子殿下走上一遭罢了。请师父在此稍待。”
高瞻点点头,云淡风轻。
吴伯陵、太子侍从等人眼睁睁看我将赵嘉佑拖走,下手干净利落,一个个瞠目结舌的样子十分滑稽。
身为东宫护卫军将领的袁好问大张着嘴巴,看自家太子被一弱质纤纤的小姑娘一路拖走,且还面露笑意,他呆立当场。
太子贴身内侍当先缓过来,他一捅袁好问,急道:“袁统领,还愣什么,赶紧追上,护驾啊!”
袁好问回过神来,他一挥手,指着挺胸侍立的众侍卫:“你们几个,随本统领上去!”
“且慢!”
星辰阁内有人出声阻止。
袁好问回头去看,就见吴勉缓步步出门来。
“吴监正这是什么意思?”
吴勉慢条斯理道来:“观象台是我吴家重地,闲人不得进。太子殿下身份贵重,吴府破例自是该当,但袁统领等人,还是留在阁下等待就好。”
袁好问正气反驳:“护卫太子殿下的安危是我等的天职!吴监正现拦住不让进,太子殿下一旦身陷危难,若有任何差池,谁又能担待得起?!”
“观象台机关重重,断不可能有贼人闯得进,就连飞鸟也不能飞到如此高处去。太子的安危一定有保障,这点还请袁统领放宽心。”
“吴监正倒是自信!只是恕好问不能视太子殿下的安危为玩笑,还请吴监正怜悯在下的一片忠心,放我等过去。不然,好问少不得要硬闯了,届时还请吴监正勿怪!”
袁好问朝前大跨一步亮出剑,气势凛然,一双豹子眼恶狠狠盯着吴勉,大有再有阻拦,就拔剑相向的架势。
可惜他碰到了吴勉这颗软钉子。
吴软钉儿笑呵呵一摊手,让行:“算了,人家怕了你了。你上去吧。”
袁好问好险没有刹住脚,他盯着吴勉笑面佛儿似的脸看了半晌,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艰难吞下一口吐沫后,袁好问收剑回腰间,铁青着脸招招手:“侍卫队跟上!”
然后再也不肯看吴勉一眼,气势汹汹地就开始了攀爬天梯。
吴勉倚着门,乐呵呵目送袁好问率人攀登。
高瞻从他身后闪出,声音淡淡的:“你果然很闲。居然当众调戏起俊朗小生来。”
吴勉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他耸耸肩,转头看着高瞻,理直气壮:“你替自己寻了个有趣的徒儿,又不肯割爱让给我,还不许我自寻点乐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