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是比溃败更消磨意志的东西。
在马莱防线上,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日复一日的炮击、冲锋、反扑,让双方的士兵都陷入了一种麻木的状态。他们机械地吃饭、睡觉、战斗,脑子里不再去想战争的意义,也不再去想家乡的亲人。唯一的念头,就是在下一次战斗中活下来。
战线,变成了一条蜿蜒在丛林和山地间的巨大伤疤。在这条伤疤上,堆满了腐烂的尸体和战争的残骸。由于气候炎热潮湿,瘟疫开始在双方的军中蔓延。痢疾、疟疾和各种皮肤病,造成的非战斗减员,甚至超过了战斗伤亡。
畜口六的压力,越来越大。
“海潮行动”发起时,他向大本营承诺,将在三个月内,彻底解决南方的英吉军。但现在,两个月过去了,他非但没能将敌人赶下大海,反而被死死地拖在了马莱半岛,陷入了一场无休止的消耗战。他手中的王牌——一百个“决胜师团”,经过连番苦战,已经损失过半,锐气大减。后续填进去的标准师团和殖民地部队,虽然数量众多,但战斗力远不能与之相比。
更让他焦虑的,是后勤。漫长的补给线,正遭受着英吉军潜艇和远程轰炸机的不断袭扰。运往前线的物资,十不存三。前线士兵的弹药和口粮,都开始实行严格的配给制。
他知道,时间,不在他这一边。如果不能尽快打破僵局,他的百万大军,很可能会因为补给断绝,而在这片异国的土地上,不战自溃。
他必须发动一次决定性的总攻,一场赌上帝国在整个黄洲南部命运的豪赌。
经过数天的苦思冥想,一个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的脑中成型。他将这个计划,命名为“天之一击”。
他命令,从所有部队中,抽调出所有还能战斗的飞行员和飞机,以及所有还具备突击能力的坦克和装甲车。同时,他将手中最后剩下的二十个建制还算完整的“决胜师团”,作为最后的预备队。
他的计划是:在某一个清晨,集中帝国在南方战区所有的航空力量,对马莱防线最西侧,靠近海岸的一点,发动一次史无前例的饱和式空袭。他甚至下令,让那些性能落后的教练机、运输机,都挂上炸弹,参与这次“神风”式的攻击。他们的目标,不是杀伤人员,而是用持续不断的爆炸和冲击波,彻底摧毁那一段防线上的所有工事,并制造出长达数小时的混乱和通讯中断。
在空袭的同时,他将集结所有的炮火,对该区域进行延伸压制。随后,他手中所有的坦克和装甲车,将组成一个装甲矛头,沿着海岸线,强行突入。而那二十个“决胜师团”,将紧随其后,像一把尖刀,沿着这个缺口,直插英吉军的后方心脏——新州。
这是一个孤注一掷的计划。他将自己最后的力量,全部押在了这一个点上。成功,则全盘皆活,英吉军的防御体系将被拦腰斩断,陷入崩溃。失败,则他将再无任何翻盘的可能。
“告诉飞行员们,这将是他们为天王陛下尽忠的最后机会。我允许他们,在投完炸弹后,自由选择目标,进行撞击!”畜口六对着航空兵指挥官,下达了冷酷的命令。
而在防线的另一侧,弗雷泽和马利-史密斯,同样感受到了决战即将来临的气息。通过空中侦察和情报分析,他们发现樱花军正在进行异常的兵力调动,大量的飞机和车辆,正向着西线集结。
“畜口六要拼命了。”弗雷泽指着地图上的西线海岸区域,“他想利用这里相对平坦的地形,发动一次装甲突击。他知道,在丛林山地里,他的坦克不是我们‘丘吉尔’的对手,但在海岸公路上,他的数量优势,或许能起作用。”
“我们的西线,部署的是澳新军团和部分七国联军师,他们的战斗意志没有问题,但反坦克火力,可能不足以应对敌人的集群冲锋。”马利-史密斯忧心忡忡地说道。
“那么,我们就给他们加强。”弗雷泽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命令,将我们手中所有的‘萤火虫’坦克歼击车,秘密调往西线。同时,让空军的‘台风’攻击机大队,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
“萤火虫”坦克歼击车,是英吉军的秘密武器。它在“谢尔曼”坦克的底盘上,安装了一门威力巨大的17磅反坦克炮,足以在远距离上,洞穿樱花军任何一种坦克的装甲。而“台风”攻击机,则挂载着火箭弹,是名副其实的“坦克开罐器”。
弗雷泽不仅要挡住敌人的进攻,他还要借此机会,一举摧毁畜口六最后的机动力量。他同样在进行着一场豪赌,赌的就是畜口六会踏入他预设的这个陷阱。
决战的时刻,终于到来。
黎明时分,刺耳的空袭警报,响彻了整个马莱防线的西段。天空中,出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超过五百架各式各样的樱花国飞机,黑压压地扑了过来。
英吉军的“喷火”战斗机紧急升空拦截,但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他们也只能尽力而为。一场惨烈的空中格斗之后,大量的樱花国轰炸机和攻击机,突破了拦截网,抵达了目标上空。
炸弹,如雨点般落下。大地,在哀嚎。英吉军的阵地,被爆炸的火海所吞噬。一些樱花国的飞机,在投完弹后,真的如同疯了一般,拖着黑烟,撞向了地面上那些看似坚固的碉堡和指挥所。
剧烈的爆炸,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当空袭结束时,那段长约五公里的防线,已经变成了一片月球表面般的废墟。
紧接着,樱花军的装甲集群,出现了。近三百辆坦克和装甲车,卷起漫天的尘土,沿着海岸公路,发起了冲锋。在它们的后面,是黑压压的步兵。
“他们来了!”澳新军团的前沿观察哨,用嘶哑的声音报告。
然而,当樱花军的坦克,冲到距离阵地还有两公里的时候,异变突生。
从一个个巧妙伪装的侧翼阵地上,突然冒出了一辆辆“萤火虫”坦克歼击车。它们那长长的炮管,喷出了复仇的火焰。
17磅炮发射的脱壳穿甲弹,带着尖啸,以惊人的速度,精准地命中了冲在最前面的樱花国坦克。樱花军引以为傲的坦克装甲,在17磅炮面前,薄如纸片。一辆辆坦克,瞬间被打爆,变成了一个个燃烧的火炬。
樱花军的坦克手们,被打懵了。他们根本没想到,对方在这里,埋伏了如此致命的杀手。他们试图还击,但在“萤火虫”的有效射程之外,他们的炮弹,只能在对方的装甲上,徒劳地擦出几点火花。
就在他们的队形陷入混乱的时候,天空中,传来了另一种更可怕的呼啸声。数十架英军的“台风”攻击机,低空掠过,机翼下的火箭弹,拖着白色的尾迹,射向了密集的樱花军装甲集群。
“轰!轰!轰!”
火箭弹的爆炸,掀起了一阵阵腥风血雨。坦克的炮塔被炸飞,装甲车被撕裂,步兵被成片地炸倒。整个海岸公路,变成了一条死亡之路。
畜口六的最后赌注,他赖以翻盘的装甲矛头,在短短半个小时之内,就被英吉军的立体打击,彻底摧毁。
紧随其后的二十个“决胜师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装甲掩护,在眼前化为乌有。他们暴露在了开阔地上,成为了英吉军炮火和空中打击的活靶子。
“天之一击”,在开始的瞬间,就迎来了毁灭性的失败。畜口六,输掉了他的最后一场豪赌。而这场失败,也敲响了“海潮行动”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