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哲那句充满了审视与压迫感的质问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办公室里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刚刚还热闹非凡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看自家老板那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又看看那个被老板气场全开锁定住的年轻男人，脑子里都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这是什么情况？怎么感觉气氛突然就不对了？
刚刚还是力挽狂澜的英雄，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被审问的犯人了？
被崔哲那双锐利如刀的眸子死死盯着，林舟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了下去。他那双总是清澈见底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真切切的慌乱。
“姐……姐姐？”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他这副被吓到了的、像只受惊小鹿般的模样，若是放在平时足以激起任何女人的保护欲。但此刻的崔哲心里却只有一片冰冷的惊涛骇浪。
苏振邦、车祸、孤儿、黑客。
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碎片在她脑海中疯狂碰撞组合，试图拼凑出一个让她不寒而栗的真相。
她看着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回答我。”
“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舟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他看着崔哲那双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眼睛又把话咽了回去。他的睫毛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着，那双总是盛满了阳光与星辰的眸子里渐渐漫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没有质问她为什么不相信他。
他只是那么安静地，甚至可以说是委屈地看着她。
然后他缓缓垂下了眼睑，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被冤枉后强撑着的沙哑。
“姐姐，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一个来路不明、心怀不轨的人，对吗？”
这一招以退为进简直是绝杀。
他把自己摆在了最无辜、最可怜、最让人心疼的位置上，瞬间就将崔哲推到了一个无理取闹仗势欺人的“恶人”境地。
果然，办公室里其他人的眼神开始变了。
尤其是那群刚刚才被林舟“拯救”了的技术宅男们，看崔哲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解和对林舟的同情。
“崔总……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技术总监赵磊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开口，“林……林大神他刚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
“闭嘴！”
崔哲冷喝一声，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死死锁在林舟的身上。
她知道他在演。他在用他最擅长的示弱武器来博取同情，来化解她的攻势。
可是她心里的那个缺口一旦被撕开就再也无法轻易愈合了。
“林舟，”崔哲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那封邮件，是不是跟你有关？”
林舟猛地抬起头，他的眼眶是真的红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震惊、不解和被最信任的人狠狠伤害了的痛苦。
“邮件？什么邮件？”他看着她声音都在发抖，“姐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从头到尾就只是……只是想帮你而已！”
“我把你当成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可你呢？”
“你竟然怀疑我？”
他说到最后那颗晶莹委屈的泪珠终于承受不住重量，顺着他完美的侧脸滑了下来。
那一滴泪像一滴滚烫的岩浆，不偏不倚地滴在了崔哲那颗早已坚硬如铁的心上，烫得她猛地一颤。
办公室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气的声音。
完了完了，这下玩脱了。把人家小奶狗给惹哭了。
看着他那副快要碎掉的模样，崔哲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混乱。她心里那两个小人又开始疯狂地打架。
理智的崔总在咆哮：【别信他！他在演！这一切都太巧合了！他绝对有问题！】
而感性的女王却看着那滴眼泪，第一次感到了……心虚。
【万一呢？万一真的只是巧合呢？万一他真的只是一个运气好又有点小聪明的可怜孤儿呢？】
【你这样对他是不是……太残忍了？】
就在崔哲心神俱乱进退两难的时候，林舟却忽然动了。
他抬起手用手背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那动作带着一种属于少年人的倔强与不甘。
然后他看着她，那双通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自嘲的惨然笑意。
“我明白了。”
他说。
“我明白了，姐姐。”
“在你眼里我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得到信任，对吗？”
“因为我穷、没背景、是个孤儿，所以我做的一切在你看来都别有用心，都是处心积虑的算计。”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痛苦的决心。
“姐姐，谢谢你这段时间的收留。”
“我想，我……我该走了。”
说完他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着办公室的门口走去。他的背影看起来萧瑟又决绝，像一只被伤透了心准备永远离开的流浪小动物。
看着那个即将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崔哲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情绪瞬间席卷了她！
不行！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冲口而出。
“站住！”
林舟的脚步顿住了，但他没有回头。
崔哲看着他的背影，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对不起”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办公室里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陈默忽然灵光一闪，连忙上前打圆场道：“咳！那个……林舟同学，你先别激动。”
他走到林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到他面前。
“是这样的，”陈-默推了推眼镜，用一种极其专业的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刚才你不是说你以前是靠玩游戏赚生活费的吗？”
林舟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陈默一拍手露出了一个“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刚才你帮公司解决了这么大的一个危机，崔总一直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直接给你钱吧又怕伤了你的自尊。”
“所以崔总刚才那么问你，其实是想确认一下。”
他顿了顿，将手里的银行卡塞进林舟的手里，用一种极其巧妙的方式将崔哲刚才那番咄咄逼人的质问给圆了回来。
“崔总的意思是，想把这次的‘报酬’以‘游戏代练’费的名义支付给你。”
“这样既不算施舍，也符合你勤工俭学的身份。”
这番话说得简直是天衣无缝，瞬间就将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化解得干干净净。
林舟握着那张银行卡愣愣地回头看向崔哲。
崔哲看着自己这位金牌特助的神级操作，心里第一次对他产生了滔滔江水般的敬佩。
她清了清嗓子顺着陈默给的台阶往下走。
“咳。”
“陈默说的没错。”她的语气依旧有些生硬但比起刚才已经缓和了太多，“这张卡里有五百万，密码是六个零。”
“算是……你这次的‘代练’费。”
林舟看着她那双通红的眼睛里还带着未干的水汽。他抿了抿唇似乎还在犹豫。
崔哲看着他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心里一软，鬼使-差地又补充了一句。
“不够的话……再说。”
林舟看着手里的银行卡又看了看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让人看不懂的情绪。过了很久他才低下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地“嗯”了一声。
办公室里的众人这才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妈呀，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危机似乎就这么被化解了。
然而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在低下头的那一瞬间，林舟那双原本清澈无辜的眸子里飞快地划过了一抹深不见底的得逞笑意。
他看着手里的银行卡，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在心里轻轻说了一句。
夜风，告诉老爷子。
第一步，鱼儿上钩了。
而另一边崔哲看着他那副重新变得乖巧听话的模样，心里那块悬着的大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
虽然疑点还在。
但是……她看着他那张干净得过分的脸，最终还是选择了暂时地自我催眠。
她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给了楼下的前台。
“喂，是我。”
“崔总，有什么吩咐？”
崔哲看了一眼那个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男人，顿了顿用一种极其平淡的公事公办的语气吩咐道。
“以后林舟先生可以自由出入本公司所有楼层。”
“他找我，不用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