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转而关切地问，
“医生那边怎么说？”
小张拉了把椅子坐下，语气尽量放松：
“医生说所长手术很成功，恢复得也不错，已经过了最危险的那段了。接下来这24小时很关键，要是能醒过来，基本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他话说到一半停住了，没忍心把后半句说出口。
医生私下交代，如果24小时内醒不过来，将来苏醒的可能性就会变得非常渺茫。
这话太沉重，他看着陈真真熬得发红的眼睛，实在不忍心再添压力。
病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在回荡...
之前人在重症监护室，有专门的护士二十四小时看护，大家心里都踏实些，也不用夜里陪护。
现在转到普通病房，虽说情况稳定了，但晚上终究离不开人照看。
民警小张第二天所里还有任务要值班，他原本盘算着，想拜托陈真真夜里帮忙看护一下。
可话到嘴边，他瞥见陈真真那双布满红血丝、难掩疲惫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所长跟人家的关系还没个明确说法，自己贸然开这个口，让人家整夜辛苦，实在有点开不了口，也怕显得所里占人便宜。
没想到，快天黑的时候，陈真真自己主动提了出来：
“小张警官，晚上我留在这儿吧。”
陈姗姗一听就急了，悄悄拉了拉二姑的衣袖，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劝：
“二姑，你夜里在这儿熬着，白天还得去店里张罗，这连轴转哪受得了？咱花钱请个护工也行啊。”
她看着二姑憔悴的脸，真心疼。
陈真真知道侄女是为自己好，反手轻轻拍了拍姗姗的手背，脸上挤出个让她安心的笑：
“放心吧，姗姗，二姑心里有数。就是在旁边那张陪护床上凑合一宿，能躺能坐的，累不着。我……我就是想在这儿看着他，亲眼看着他平平安安的，我心里才踏实。”
她的声音不大，但语气里那份执着和坚定，让陈姗姗把到了嘴边的劝说话又咽了回去。
将心比心，要是自己在意的人躺在这儿，估计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小张站在一旁，心里挺意外，再看向陈真真的眼神就跟之前有点不一样了。
他们纪所单身这么多年，后来听说跟开饺子馆的陈姐走得近，所里有些人私下难免嘀咕：
觉得这位大姐虽说风韵犹存，可毕竟是个卖卤菜的，还带着个半大的儿子，总觉得有点配不上他们所长。
自从所长出事，生命垂危，陈真真愣是没日没夜地守在医院，这份心意和坚持，大家都看在眼里。
小张心里那点原先有的偏见，这会儿也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敬重。
他当下语气就多了几分诚恳和尊敬：
“陈姐，那……那就真麻烦您了！夜里要是有任何事，千万别客气，随时给我打电话！”
“哎，好，放心吧。”陈真真点了点头。
小张走后，陈姗姗又忙活了一阵，帮二姑打来热水，又特意去买了些容易存放的糕点和牛奶。
至于水果，病房角落里已经堆了好几个探病的人送来的果篮，根本不用再买。
陈真真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快十一点了，便催侄女：
“姗姗，不早了，你刚回来也累得够呛，赶紧回去休息，我这儿真不用你陪着了。”
陈姗姗知道二姑的脾气，也没再坚持，想了想说：
“那行，二姑，明天饺子馆我去盯着，您早上换班后直接回家好好睡一觉，店里的事儿就别操心了。”
“行，听你的，快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陈真真把侄女送到病房门口。
陈姗姗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回头又叮嘱了一句：
“二姑，千万别硬撑，实在顶不住咱就请人，啊？”
“嗯，知道了，快回吧。”
陈真真站在门口，看着侄女走远了，才轻轻掩上房门。
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陈真真送走侄女，那点强撑出来的精神气儿好像也跟着泄了。
她慢慢走回病床边，也没坐下，就那么站着，低头看着纪明。
床头灯昏黄的光打在他脸上，显得脸色更白了，一点血色都没有。
呼吸倒是平稳，可就是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慌。
陈真真看着看着，心里就跟揣了块冰似的，一阵阵发凉。
“你可一定要醒过来啊……”
这话在她心里转了多少遍，都快磨出茧子了。
白天在侄女和民警面前，她还能勉强撑着，装作镇定。
可到了这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被硬压下去的害怕、担忧，全都咕嘟咕嘟地冒了出来。
她想起他被撞飞的样子，想起重症监护室外那些煎熬的日日夜夜，心里就揪着疼。
她拖过陪护床边的椅子坐下，轻轻抚上纪明冰凉的大手。
“纪明，你一定要好起来...”
她原本是想夜里不睡了，就这么守着他醒来。
天快亮时，她再也撑不住，就这么握着他的手，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纪明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清晨柔和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正好落在他脸上。
他花了几秒钟适应光线，意识从混沌中逐渐抽离，身体的钝痛也随之清晰起来。
他微微动了动头，立刻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一片温暖细腻的掌心包裹着。
他侧过头，看见陈真真伏在床边睡着了，呼吸轻浅。
她的头发有些散乱地贴在脸颊，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和眼袋，即使睡着了，眉头也微微蹙着，握着他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纪明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一种混杂着心疼、愧疚和巨大庆幸的情绪缓缓涌了上来。
他没敢动，生怕惊醒了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感受着这份劫后余生、有人在侧的珍贵安宁。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陈真真猛地惊醒过来。
她下意识地先看向病床，正对上纪明凝视着她的目光。
“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