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还灰着，陈姗姗和父母就敲响了村长家的门。
村长林栋正推着自行车要出门，看见他们仨，明显愣了一下。
“村长，我们想打听个事。”
“别门口站着了，来我办公室说。”
村长引着三人来书房这边坐下。
陈姗姗没绕弯子，“听说我姥爷那片瓜田要被征收了，您见过正式的征地公告或者批文吗？”
村长闻言一愣，歪着头使劲想了想：“征地？没听说啊。咱村最近肯定没接到上面的文件。”
他语气非常肯定，“这种动土的大事，真要是有，公告栏早就贴满了，我这儿也绝对得有一份备案，跑不了的程序。”
王云立刻接话，把舅妈昨天的说辞和急切的态度描述了一遍。
村长听完，脸沉了下来，手指在桌上点了点：
“要照这么说，这可太不对劲了。”
他看向三人，眼神严肃：“正经的征地，那得是县里、市里才能拍板的事，有一套严丝合缝的公告程序，咱们村委会哪有那个权力自己征？他们这么搞，完全不合规矩！”
这下，关键的证据链算是清楚了：村长不知情，村里没公告。
陈姗姗心里那点怀疑，基本坐实了舅妈就是在搞鬼。
王云想起昨天老父亲被逼得差点咳过去，那是气得不行，掏出手机就要报警：
“这不是骗人吗？我这就打电话！”
“哎，先别急，等等。”
村长却抬手拦住了她，压低了声音，
“现在报警，时机还不太对。就像你们担心的，她要是咬死了只是家里商量事儿，警察来了也确实难办。咱们得让她把戏唱足了，自己把证据送到咱们手心里，让她想赖都赖不掉。”
“村长，那您看这事……”陈真海虚心请教。
村长没急着回答，而是不慌不忙地从抽屉里拿出个用得边角都磨白了的记事本，翻找起来。
“你们等等，我先核实几个事儿。”
他说着，拨通了乡国土所所长的电话，还特意按了免提。
“老张，我林栋。跟你核实个事，咱们村西山头那块，就是王老爷子家瓜田那片，最近有征地计划吗？……没有？任何备案都没有？好，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后，村长眼神坚定地看着王云一家：
“现在已经确认了，乡里根本没有这个征地项目。这所谓的‘征地’，百分之百是场骗局。”
陈姗姗原本也和妈妈想的一样，觉得证实了就该报警。
但看着村长这通操作，她也立刻有了主意，接过话茬：
“村长，您说得对。她既然打着‘征地’的旗号想空手套白狼，那咱们就给她搭个台子，请她上来好好演一出！”
舅妈不是贪心又爱显摆吗？
那就假装完全相信她，还显得特别重视，非要她带着“开发商”和正式合同来村里，在村长面前光明正大地签。
她那么想骗钱，肯定会答应。
等她得意洋洋地把那些假文件拿出来，就是人赃并获的时候！
村长听了，赞许地点点头：
“对，就是这么个理儿！姗姗脑子转得快。咱们就装作啥也不知道，积极配合，但把场面搞正规，让她必须亮出底牌。我在村委会安排一下，到时候见机行事。”
几人又商量了具体怎么说、怎么布置，才从村长家离开。
等人走远，村长媳妇推门进来，刚才她在外面也隐约听了大概。
不解地问：“他爸，你干嘛对王老头家里的事这么上心，还帮着老头？”
村长把烟头摁灭，叹了口气：“你以为我真是为了王家那点事？”
他指了指窗外：“她今天能骗自家人，明天就敢骗村里别人。
那套‘征地’的话术，稍微改改就能拿去忽悠张家李家。
要是让她尝到甜头，以后咱村里还有安生日子过？”
“再说，”
村长声音沉下来，“王老爷子是咱村的老资格，年轻时给村里修路出过大力。现在老了，要是眼睁睁看着他被自家人坑，我这个村长还怎么当？其他老人怎么看？”
村长媳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最重要的是，”
村长站起身，眼神锐利，“这种歪风邪气不能涨。我就是要借这个机会立个规矩：在咱们村，骗人，尤其是骗老人，就是这个下场！”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你去准备晚饭吧，我还得去村委会安排下明天的事。这回非得让她好好长个记性不可。”
***
三人回去时，路上还在模拟跟舅妈可能说的对话。
结果刚一进门，正撞见舅舅和舅妈两人压着王老汉的手用力往某处上按。
王云反应极快地跑过去，一把把舅舅撞开。
连带着王老汉也被拖拽地摔到舅舅身上。
紧随其后的陈姗姗夺过那张纸，一眼就扫到抬头的“土地租赁合同”几个大字；
再往下看，内容更是触目惊心：租金低得离谱，租期竟然长达二十年！
陈真海落后半步，扶起王云和王老汉。
陈姗姗气得手都抖了，扬着纸冲舅妈低吼：
“这是什么？啊？昨天还是‘征地’，今天又变成‘租赁’了？还按手印？你们这是强买强卖！”
舅妈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回来，还被抓了个正着，但嘴还是硬的很：
“姗姗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强买强卖？我们这是为老爷子好！有人愿意租这块地，那是好事，早点定下来，大家都安心……”
“安心？我看是让你们安心吧！”
王云扶着惊魂未定、连连咳嗽的父亲，指着舅舅的鼻子骂：
“王路峰！你还是个人吗？这是你亲爹！你们两口子这是要把他往死里逼啊！”
舅舅耷拉着脑袋，不敢看大妹妹和父亲的眼睛，嘴里嘟囔着：
“妹子……我们也是……也是为了咱爹以后着想……”
陈真海一边给老丈人顺气，一边扶着他到椅子上坐下。
村长预料得一点没错，这两口子已经利令智昏，什么招都敢用了。
陈姗姗看着舅妈那副又心虚又强词夺理的样子，想起和村长商量好的计划，强压下立刻揭穿他们的冲动，脸上故意露出点将信将疑的表情，语气也“缓和”下来：
“妗子，你说这是租赁，那对方到底是什么人？靠不靠谱？租金、条款这些，总得说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