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周淮起端起枪问道。
沈临在光脑上操控着什么，抽空回答周淮起：“不知道，从来没见到过。”
哨兵们整装待发，紧张了起来，完全没有刚刚闲聊八卦的样子了。
周淮起透过窗户向外看，只能模糊的看见那个东西的轮廓，有点像人，但好像比人更加壮实：“雾太大了。”
“我下去看看。”褚教官说着，拿起武器，要打开车门下车。
“不行，再观察一下。”沈临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头：“我们不清楚这个怪物的实力，也不清楚这种怪物有多少，贸然出击可能会打草惊蛇。”
褚教官放上去的手立马收了回来，点了点头，自己确实有些冲动了：“也是，先探查一下。”
不敢使用精神力探查，怕引起怪物的注意，沈临拿出了小型探测器，从窗口放了出去，操控器塞到了正在旁边的周淮起的手里。
“这是干什么？”周淮起拿着操控器问道。“让我负责操控？”
“刚好检测你的训练成果，小心靠近那个怪物。”沈临说着。
周淮起认真了起来，看着光脑传输回来的画面小心翼翼地操作。变异的怪物和哨兵一样五感灵敏，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会引起它们的注意。
周淮起有时候在想，哨兵是不是也是变异的怪物。
周淮起屏住呼吸，探测器无声地掠过破败倒塌的房屋，借着掩体朝怪物飞过去。雾气太浓了，导致可视距离很短，大概得十米内才能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怪物。
褚教官指挥着车队往后退，退到一个相对来说较为安全的地方，所有人都盯着周淮起面前的屏幕。
探测器缓缓向前飞，隐约能看见怪物正在移动，它的轮廓跟人很相似，细长的胳膊和腿。
“能再靠近点吗？”周淮起皱眉，50米这个距离已经很危险了，再靠近随时有被怪物发现的风险，周淮起向来都是往近战哨兵的方向训练自己的，完全没有操控探测器的实践经验，把控不好距离。但他上手很快，沈临暗暗赞叹周淮起的能力。
“往3点钟方向的那栋楼靠近，然后借着旁边的半墙接近它。”沈临指挥着。
周淮起指尖微动，探测器朝着沈临所说的方向飞去，说是楼，其实应该叫做废墟，墙壁早已坍塌，甚至可以看见裸露的钢筋，镜头的画面里满是碎石块。
只有碎石块，这种恶劣的环境甚至连株植物都不会长。
半墙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但中间没有遮挡物，周淮起只能操控探测器迅速飞过，明明已经很小心了，但怪物的动作忽然停止了。
不妙。
它的头缓缓地转向了探测器的方向，全车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个距离已经很近了，轮廓也更加清晰，怪物的形象过于瘆人，它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眶，视线却好像能穿透雾气，看见小小的探测器。
它一动不动地盯着探测器。
下一秒，怪物猛地暴起！它的四肢以诡异的角度弯曲，像某种节肢动物般高速爬行，直扑探测器而来！
周淮起烦躁地啧了一声，迅速操控探测器往后撤，但这怪物的速度实在是快的惊人，几乎是瞬间就逼近了探测器，探测器的画面迅速晃动，紧接着画面一暗，屏幕上出现了无信号三个字。
探测器被碾碎了，整个装甲车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抱歉，我……”周淮起开口。
“不是你的问题。”褚教官手放在周淮起的肩上，“全体注意，我们撤退。”
“撤退？”周淮起诧异。
“我的任务是带新生哨兵出来训练，最重要是保护你们的安全。我们不清楚他的弱点，正面冲突风险太大了。”褚教官表情严肃。“听我命令，撤离。”
“我已经把情况和刚刚的画面上传给中枢塔了，这个怪物的精神力很强大。”沈临开口，关掉了光脑。“他们会派先遣队来查看情况的。”
虽然周淮起不太乐意，但这种情况下也不能拿别人的命来冒险。
按照撤退的顺序，周淮起他们这辆车是最后走的。车头小心的调转，一个比较矮的哨兵喃喃道：“它不会追上来吧。”
话音刚落，周淮起脸色骤变，极度敏感的听力让他感觉到了那怪物的脚步，它过来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黑影如同炮弹般撞上装甲车。整辆车猛地倾斜，周淮起撞在舱壁上。车窗外，金属撕裂声刺破耳膜，车的尾部凹陷了下去，油箱爆出耀眼的火花。
“全体下车！散开！”褚教官大吼。
一只黑色的大熊出现在了怪物身边，这是褚教官的精神体。精神体短暂的吸引了怪物的注意力，哨兵们打碎窗户翻了出来。
苍牙身形巨大数倍，警戒地站在周淮起身边。
“你们先走。”周淮起挥了挥手，让年轻哨兵们先走。
“周哥你……”
“别废话。”周淮起借助掩体迅速移动到离怪物较近的地方，在怪物马上追上黑熊的那一刻，苍牙一声嘶吼，身上燃起了红色的火焰，怪物立马回头，以诡异的姿势迅速冲了过来。
“把他引到刚刚的废墟。”褚教官的声音从耳麦里传出。
在这片空地上战斗哨兵实在不占优势，这个怪物体型巨大，速度又极快，必须把他引到废墟里限制他的动作。
周淮起动作敏捷，跨过倒塌的柱子进入废墟。
灾难过后已经过了百余年了，房屋结构脆弱得不成样子，稍微有点动静可能就会坍塌，周淮起放轻脚步寻找近身趁手的工具。
周淮起看到身边断裂的钢筋，弯腰拾起，钢筋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定神，他蹲在墙后屏住呼吸，等着苍牙把怪物引过来。
怪物越来越近，周淮起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微微震颤，他握紧了手中的钢筋。
“他还有3秒，准备。”耳麦里传来褚教官压低的声音。
“嗯。”周淮起简短地回应，目光紧锁在前方的拐角处，在心里默数。
先进入视线的是浑身火焰的苍牙，紧接着怪物扭曲的身影冲出迷雾，那张没有眼睛的脸正对着他。周淮起浑身肌肉绷紧，在怪物扑来的瞬间侧身翻滚，钢筋狠狠敲打在怪物的背部！
怪物发出刺耳的哀嚎，周淮起掏出枪对着它的脑袋，怒喝：“去死吧。”
“砰——”一声枪响，怪物毫发无损。
什么？周淮起没时间震惊，苍牙立马扑上去咬住怪物的脖子，红色的火焰从怪物脖子处蔓延到他的全身。
褚教官的黑熊从怪物背后扑出，巨大的爪子拍向怪物的头颅。怪物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踉跄几步。
周淮起抓住机会再次上前，抓着钢筋狠狠地捅向怪物黑洞洞的眼眶。
但怪物似乎预判了他的动作，身子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周淮起打空了。
“还有两个小队还没撤离，再坚持3分钟马上归队！”沈临的声音在从耳麦传来“不要跟它纠缠！”
三分钟，能杀死这个怪物吗？周淮起想着，即便是变异的怪物他本质上也是生物，只要能把他头砍下来……或许不是没有可能。
周淮起趁机挣脱，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忽然感觉到一股异样，似乎感觉到身体的力量在流失。这是一种轻飘飘的感觉，伴随着身体的无力。
周淮起感觉手里的钢筋好像都变得沉重了些。怪物被苍牙牵制，被火焰蒙住了视线，周淮起猛的发现，苍牙身上的火焰似乎暗淡了些。
这怪物在吸收精神力！这个想法出现在周淮起的脑子里，周淮起立马抡起钢筋燃烧着火焰的钢筋直刺怪物头部。怪物察觉到危险想要闪避，却被黑熊死死按住肩膀。怪物发出凄厉的尖叫，整个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苍牙！”听到主人的声音苍牙不恋战，马上撤回到周淮起身边。
褚教官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黑熊抓住怪物的胳膊，把他摔到十米远的地方，正好砸塌了一处摇摇欲坠的墙壁。
周淮起和褚教官对视一眼：“这怪物会吸收精神力。”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怪物，而且这种吸收精神力的方式和自己好像有些类似，周淮起迷茫了一瞬，被褚教官揪着领子往后拉：“让开。”
怪物很快重新站了起来，举起炮筒，对准怪物一轰，巨大的爆炸把那半个楼都炸塌了。
“快走。”巨大的黑熊一手抓着周淮起，另一个抓起褚教官，迅速往装甲车赶去。
他死了吗？周淮起回头瞥了一眼，只见房屋倒塌的水泥板在微微颤动，周淮起瞳孔骤缩：“他还没死。”
“我们没有时间了。”褚教官说，车上的哨兵只训练了两三年，完全没有对抗这种级别怪物的能力。如果没有撤离成功的话，无疑就是在给怪物送外卖。
最后一辆装甲车已经快到安全距离了，得趁他们进入屏障前回到车上。
周淮起留下苍牙准备等怪物爬出来吸引他的注意力，两人都没想到怪物会那么快从这堆碎石里钻出来。
怪物站在碎石堆前，苍牙一声吼叫，迈开腿极力奔跑，雾气中都能清晰看见他身上的红色火焰。怪物果然被吸引，扭曲的肢体转向苍牙的方向。
装甲车就在眼前。
“快！”沈临半个身子探出车外，朝他们伸出手。周淮起抓住车架正要跃上，沈临的脸上却突然褪去了血色。
“趴下！”
整辆装甲车被掀上半空，周淮起感到一阵失重，摔到了地上，他滚了两圈站了起来。有些哨兵被甩出窗外，装甲车已经变形，随时有爆炸的风险。
沈临被堵在车里出不去。
“沈临！”褚教官飞奔过来，想要把他救出来，只听见沈临闷闷的声音：“先救孩子！”
有个哨兵的小腿被变形的车门压住，鲜血直流，但是他愣是一声也不吭，咬着牙。
“淮起，去把他们从车里救出来，其他哨兵拿起武器，不要跟他正面战斗！”褚教官的声音嘶哑。
这次训练本身危险程度不高，只有二十几个哨兵参加，一个褚教官绰绰有余，谁能想到突然遭遇这种事。
褚教官的黑熊发出震天怒吼。周淮起把变形的车门徒手拆了，架着哨兵的胳膊把他拿起来，放到旁边的废弃楼房里，嘱咐其他的哨兵给他包扎，转过身去把沈临从车里救出来。
转头时，正看见褚教官跃上怪物后背，军刀狠狠扎进它的后颈。
但怪物皮肤突然泛起诡异红色纹路，那些纹路如同活物般顺着军刀爬向褚教官的手臂。褚教官来不及脱离怪物，黑熊的身影开始透明化。
“这是怎么回事？”沈临好不容易从车里出来，喘着气声音有些颤抖。
“这怪物会吸收精神力！”周淮起简短的把刚刚发生的事讲了一遍。沈临不说话了，开始思考办法。然而怪物根本不给人思考的机会，他甩开褚教官，发现了躲在废墟里开枪的哨兵们。
苍牙的火焰突然暴涨，周淮起力量在体内充盈，踩着倒塌的立柱腾空而起，在怪物扑向躲藏起来的哨兵前，他抡起装甲车掉下来的车架朝他狠狠砸了过去。
沈临拿起炮筒把怪物炸飞，暂时阻拦了怪物的前进。年轻哨兵们趁机架起伤员往屏障方向跑去，周淮起却站在原地没动。
“有趣。”周淮起满目猩红，嘴角扬起，苍牙的火焰燃烧得更旺盛了。
“淮起！别去！”沈临的声音响起。怪物已经重新站了起来，扭曲着冲了过来。周淮起一步都没移动，拿着特制的军刀，瞄准了怪物的后颈。
刚刚褚教官捅怪物后颈时，它的动作明显迟缓了下来，只要刺破他的后颈把它头砍下来……
周淮起一个翻身骑到了苍牙身上，整个人像烈火焚身的恶魔。
不料！怪物忽然转变了方向，朝着马上要进入安全区的哨兵冲了过去。
不好！周淮起瞪大眼睛，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冲过去了，可是来不及！怪物的爪子马上就要抓住哨兵了！
褚教官以极其快的速度冲到了哨兵们面前，快到周淮起根本看不清，怪物的手直直捅向了褚教官！
“褚哥！！！！” 沈临几乎喊破音。
周淮起愣住了，只看见怪物的爪子穿透了褚教官的胸膛，眼前只看得见猩红的血。
褚教官是自己的第一个教官，是从自己十二岁觉醒成哨兵开始，被带到塔里认识的第一个教官。
周淮起不知道自己怎么动起身来的，他看见沈临崩溃得叫着褚教官的名字，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第一次和褚教官见面时，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后来，周淮起才知道，那会褚教官刚刚从一线退役。
他是塔里顶尖的哨兵，参加过许多次高危的探查任务，总是冲在前线。可某次任务中，他的队友全部牺牲，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虽然活了下来，但还是不可避免的留下了后遗症，他的手不能再使劲。
从那以后，他主动申请调离前线，成了训练新兵的教官。
当时同期哨兵喜欢闲聊，有人说褚教官是怕了，有人说褚教官是不行了。
可周淮起无数次看见褚教官在看自己和牺牲队友的合照，知道他只是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训练场上，褚教官总是最严厉的那个。
“速度再快一点！”
“你是哨兵，不是普通人！五感强化不是摆设！”
“周淮起！你他妈再走神试试？！”
可训练结束后，他又会变成另一个人。 周淮起还记得当时他靠在墙边，递给自己一瓶水，问自己：“今天感觉怎么样？”
他的语气随意，自己当时回答了什么来着？好像是说了句“还行。”
“还行？”褚教官挑眉，“那就是还不够累。”
周淮起：“……”
褚教官笑了，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小鬼，别把自己逼太紧。”
周淮起曾经问过他，为什么退役了还要来当教官，看到那么多年轻哨兵不会想到自己的队友吗？
褚教官叼着烟，眯着眼看向远处的训练场，半晌才道：“因为……总得有人教你们怎么活下去。”
可现在，教他们活下去的人，死了。
周淮起几乎是靠着本能踹飞了那个怪物，不顾哨兵们的阻拦，掐住了怪物的脖子，另一手拿着军刀刺穿了怪物的胸膛。
同样的，怪物身上泛起红色的纹路，顺着周淮起的手臂和刀刃向上延伸，企图吸收他的精神力。
周淮起诡异的笑了，他的手指深深陷入怪物的脖颈，那些红色的纹路开始颤抖了起来，好像在挣扎，却无法再向前蔓延一寸，反而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硬生生逼退。
怪物的身体剧烈抽搐着，挣扎的力气好像小了些。周淮起能感觉到，怪物的精神力正疯狂地涌向自己，那些红色的纹路开始扭曲，消失。
苍牙的身形好像又大了一倍，身上的火焰暴涨，几乎将整片废墟映照成血色。怪物的身体开始干瘪，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生命。它的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呜咽，像是求饶，又像是恐惧的哀鸣。
周淮起没有停下。
他的瞳孔深处泛起诡异的红光，他能清晰感受到怪物的精神力在自己的精神图景里流淌，涌向火山深处。
眼前有些模糊，他开始分不清自己在做什么，他看到了很多画面，褚教官给自己递水，自己坐在装甲车上跟哨兵闲聊，自己和好友喝酒还有操控室里严清与骂自己疯了……
怎么不算疯了呢？
“周淮起！”周淮起还带着耳机，沈临的声音从耳机传来，虽然有些失真，但能很明显听出这声音带着颤抖，“快走！！这不止这一个怪物！”
苍牙仰头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周淮起站起身在原地，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厌恶地啧了一声。扭头看向还围在褚教官身边的两个哨兵。
褚教官还有意识，周淮起把他抱起来 ，在沈临的催促下带着两个哨兵朝着装甲车奔去。
“沈……沈……”褚教官的视线一直朝着装甲车的方向，手里攥着什么。
周淮起拼尽全力，还是晚了，离装甲车仅有一步之遥，褚教官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一个银色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褚哥……你醒醒啊褚哥！”沈临慌了，双手拼了命想要堵住褚教官胸口的血洞，但是无济于事。
车上没有人说话，沈临抱着褚教官跪在车上，他没有流泪，只是沉默地抱着褚教官，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很多。
周淮起上前来把刚刚掉在地上的银色戒指递给了沈临，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他的脑子乱得可怕，光是保持理智站在这里都已经竭尽全力了。沈临抬头，看着周淮起，悲痛中察觉到周淮起的不对劲，立马掏出注射器。
周淮起想躲，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针头刺入脖颈，冰凉的药剂涌入血管，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五秒后，他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