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菊瓣上时，九叔已背着药箱站在院门口，墨龙扛着竹筐紧随其后，筐沿插着两把镰刀，墨羽扑棱着翅膀落在墙头，嘴里叼着个布包。“萧承，我们上山采些寻常草药，府里的艾草和紫苏快用完了。”九叔拍了拍药箱，“你且自便。”
萧承刚从藤椅上坐起身，指尖还残留着酒壶的凉意，闻言微微颔首：“路上留意些，近日山间雾重。”墨羽从墙头跃下，化成少女模样凑过来：“大人，要不要带些野果回来？上次发现的山莓熟了！”“不必，尽早归来。”萧承瞥了眼她布包里的油纸——不用看也知是偷偷藏的糖糕，墨羽吐吐舌，转身跟着九叔和墨龙出了院门。
小菊妖趴在陶盆边缘，看着三人的背影晃了晃花瓣，转头蹭了蹭萧承的鞋尖。他弯腰捏了捏小家伙的绒毛，刚要说话，院外传来马蹄声，一个青衣仆从牵着马站在门口：“萧道长，我家老爷有请，说想请您看看府里的老梅。”
任发的夫人素来爱花，前几日偶遇时便邀萧承去赏梅。萧承瞥了眼院角的菊丛，对阿瑶道：“照看一下小菊妖，我去去就回。”阿瑶正晒着干菊花，立刻应道：“大人放心。”
任府的梅园果然名不虚传，虽非花季，老枝虬曲苍劲，颇有风骨。任发陪着萧承逛了半晌，又留他品了新茶，待萧承起身告辞时，已近未时。他谢绝了任府的马车，沿着青石板路缓步往回走，刚过镇口的石桥，就看见秋生正扶着个妇人站在路边，文才拎着个布包在旁急得转圈。
那妇人穿着月白布衫，头发梳得整齐，只是脸色苍白，一手捂着胸口，气息有些不稳。萧承脚步顿了顿，刚要绕过，就听见秋生嚷道：“师叔！是您吗？快帮看看我姑妈！”
韩书娟闻声抬头，望见萧承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强撑着笑意颔首：“是萧道长啊，劳烦了。”萧承目光扫过她的脸，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角——凡人肉眼难辨，但他能清晰看见一缕淡淡的黑气缠在她眉心，虽不浓郁，却带着阴邪之气。
“只是赶路急了些，歇会儿便好。”韩书娟说着咳了两声，秋生立刻递上水：“姑妈，我就说您别着急赶路，师傅还没回来呢。”文才也补充：“我们刚去接您，就见您捂着胸口站在这儿。”
萧承没接话，从袖中取出一枚用桃木削成的小符，指尖凝起一丝极淡的阴气渡入符中，递了过去：“贴身带着，能安神。”韩书娟愣了愣，见秋生连连点头，便接过符纸攥在手心，只觉一股清凉之意顺着指尖蔓延开，胸口的闷痛竟真的轻了些：“多谢萧道长。”
“师叔，我姑妈是特意来看师傅的，还带了自家腌的咸菜。”秋生把布包往萧承面前递了递，“您尝尝，可好吃了！”萧承瞥了眼布包，忽然听见巷口传来红嫣和蓝盈的笑声，两人提着布料走过来，看见韩书娟时都顿了顿，随即敛了气息，规规矩矩行了礼：“夫人安好。”
韩书娟虽不知两人来历，却觉她们气质清雅，笑着应了声。蓝盈悄悄拉了拉红嫣的衣袖，目光掠过韩书娟眉心，又看向萧承，见他微微摇头，便不再多言。萧承看了眼天色：“先回院吧，九叔他们也该回来了。”
一行人刚进小院，就看见墨龙正蹲在院角整理草药，竹筐里堆着满满的艾草、紫苏和几株黄芩，墨羽趴在房檐上，嘴里叼着颗野果，看见萧承立刻喊道：“大人！你可回来了！九叔在厨房处理蛇胆呢！”
话音刚落，九叔就掀帘出来，看见韩书娟先是一喜，随即皱起眉：“书娟，你怎么来了？脸色怎么这么差？”“大哥，我想着来看看你，顺便送些咸菜。”韩书娟笑着递过布包，九叔接过布包，又摸了摸她的脉搏，脸色沉了下来：“你这脉象不对，像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韩书娟愣了愣：“前几日路过山神庙，见神像倒了，便顺手扶了扶，回来后就总觉得胸口闷。”九叔转头看向萧承，见他指尖点了点桌面，便明白他已察觉，立刻道：“墨龙，取我的银针来！”
墨龙应声去了，阿瑶端着茶水出来，给韩书娟递了杯温水：“夫人先歇会儿。”小菊妖趴在陶盆里，好奇地盯着韩书娟，黑豆眼转来转去，忽然爬出来，顺着桌腿爬到韩书娟脚边，用触角碰了碰她的裤角。
韩书娟惊讶的看着小菊妖，再一联想这是义庄，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也没什么特别。“这小东西倒是可爱。”韩书娟被逗笑，弯腰想去摸，萧承忽然开口：“它怕生。”话音刚落，小菊妖就“嗖”地爬回陶盆，只露出半个脑袋偷看。韩书娟愣了愣，随即了然地笑了笑。
九叔用银针挑了点朱砂，在韩书娟眉心点了一下，又开了副驱邪的药方，递给墨龙：“去药铺抓药，加急煎好。”墨龙刚要走，萧承忽然道：“加一味莲子心，去心火。”九叔瞥了他一眼，点点头：“听他的，加三钱莲子心。”
墨龙走后，韩书娟靠在椅上歇着，红嫣和蓝盈端来刚做好的桂花糕，轻声道：“夫人尝尝，刚买的。”韩书娟尝了一块，赞道：“这糕点真好吃，比镇上铺子卖的还地道。”阿瑶笑着补充：“是大人特意买的，少放了糖，不腻。”
墨羽从房檐上飞下来，嘴里叼着个野果递给韩书娟：“这个也好吃！甜的！”韩书娟接过野果，见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笑了：“谢谢你啊，小姑娘。”墨羽歪歪头，又飞回去继续啃野果。
秋生和文才在一旁给韩书娟讲最近镇上的事，说九叔赶跑狐妖救了李家小子，又说下个月要办庙会。韩书娟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问两句，小院里渐渐热闹起来。萧承靠在藤椅上，看着眼前的景象，指尖摩挲着韩书娟还回来的桃木符——那上面的阴气已被驱散干净，只剩下淡淡的桃木清香。
没过多久，墨龙提着药包回来，径直去了厨房煎药。九叔坐在桌边画符，朱砂笔划过黄纸的声音沙沙作响，韩书娟看着他认真的模样，轻声道：“大哥，你也别太累了，要多注意身体。”九叔头也不抬：“知道了，你管好自己就行。”
小菊妖不知何时爬到了萧承的膝盖上，蜷成个小球睡着了，头顶花瓣随着呼吸轻轻晃动。萧承低头看着它，忽然想起早上墨羽说的山莓，指尖动了动——或许下次上山，可以带些回来给小家伙尝尝。
药煎好后，墨龙端着药碗出来，韩书娟接过，虽药味苦涩，却还是一饮而尽。九叔递过一颗蜜饯：“含着，能解苦。”韩书娟含着蜜饯，忽然看向萧承：“萧道长，上次秋生说您棋艺很好？改日有空，可否切磋一局？”
萧承刚要拒绝，就见秋生嚷道：“姑妈，师叔可厉害了，上次赢了王老先生呢！”文才也点头：“是啊是啊，师叔下棋可快了！”萧承瞥了眼两人，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若有时间。”
夕阳西下时，韩书娟的气色好了许多，九叔让秋生和文才送她去镇上的客栈住下。送走三人后，墨龙收拾着草药，红嫣和蓝盈在屋里做针线，阿瑶给小菊妖换了新鲜的泥土，墨羽趴在房檐上啃着栗子，九叔则坐在萧承对面，给自己倒了杯黄酒：“你倒是难得管凡人的事。”
“顺手而已。”萧承拿起酒壶，给自己添了杯酒，目光落在菊丛上，“那山神庙的神像倒了有些时日了，抽空修一修吧。”九叔挑眉：“怎么，怕再沾到不干净的东西？”萧承没应声，只是低头碰了碰小菊妖的花瓣，小家伙蹭了蹭他的指尖，睡得更沉了。
墨羽忽然从房檐上飞下来，手里拿着颗野果：“大人，明天我们再上山吧？我知道哪里有山莓！”萧承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膝盖上的小菊妖，缓缓点头：“可以。”墨羽立刻欢呼一声，又飞回去继续啃栗子。
夜色渐浓，小院里的灯火亮了起来，映着满院的菊花，暖融融的。萧承靠在藤椅上，听着墨龙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看着红嫣和蓝盈在灯下做针线，鼻尖萦绕着菊香与药香，忽然觉得这日子，是真的不闷了。他拿起一颗栗子，剥开来递到墨羽面前，小家伙立刻叼过去，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小菊妖在他膝盖上翻了个身，头顶花瓣扫过他的手腕，萧承的嘴角微微勾起——或许明天上山，除了山莓，还该给小家伙找些更甜的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