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缺何曾被小辈顶撞过?
此时,只觉得一股羞怒涌上心头。
“哼!”
他直接甩袖而去。
周鹤年紧随其后,离开前,狠狠剜了宋河与王秀才一眼,像是在看两件即将被丢弃的垃圾。
庭院里,只剩下呆立的王秀才和依旧平静的宋河。
“哎呀!”
王秀才猛地一跺脚,急得在原地团团转。
“宋河啊宋河!你这次……你这次是捅破天了!”
他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声音都在发颤:
“家主最重规矩,最厌人违逆!他金口一开,那就是铁律!你当面顶撞,这……这可如何是好!”
宋河看着他焦急的样子,心中微暖,嘴上却只是淡淡道:“夫子,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
王秀才几乎要跳起来,“你会被清退!我……我也要被辞退!咱们都得卷铺盖滚蛋!”
两人的对话,伴随着家主离去的脚步声,一字不落地飘进了不远处的黄字班学堂。
学堂内,原本死寂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炸了!
“我没听错吧?宋河他……他拒绝了去天班?”
一个瘦小的少年瞪圆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疯了!绝对是疯了!”
他旁边的同桌猛地一拍大腿,“放着天班不去,留在我们这破地方?他脑子被驴踢了?”
角落里,总被欺负的胖小子宋谦益,此时却攥紧了拳头,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一片惨白。
他原本正庆幸。
宋河这个煞星要是去了天班,那每月一次的末位考核,压力不就小多了?
他被清退的风险也能大大降低。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可现在呢?
他不仅不走,还把家主给得罪了!
万一家主一怒之下,直接把宋河清退出族学……
那不就意味着,黄字班少了一个垫底的?
不,不对!宋河的学问突飞猛进,早就不是垫底的了!
他要是被清退,那原本排在他前面的那个人,不就成了新的末位?
宋谦益飞快地在心里盘算着,越算心越凉。
他就是那个倒数第二!
天塌了!
这回是真的天塌了啊!
“完了完了,宋河要是走了,下一个被清退的就是我了!”
宋谦益带着哭腔,声音都在抖。
一时间,整个黄字班哀鸿遍野。
他们不怕宋河留在班里跟他们竞争,他们怕的是宋河被清退,那个淘汰名额重新悬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头顶!
……
庭院中,王秀才还在为两人的前途奔走。
他拉着宋河的袖子,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宋河,听我说。
家主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我去求二房的宋山管事,他是我远房表亲,看在往日情分上,或许能保你留在宋家。”
王秀才的计划很简单。
也透着一股小人物的悲哀与智慧。
“你就别在族学待了。我……我单独教你!不要束修,只要分家那边能给口饭吃就行!”
“你的天分,不能就这么埋没了!就算不能在族学,跟着我,将来一样能考个功名出来!”
王秀才在族学一个月有五百文钱的束修,足够他养家糊口,过上体面的生活。
如今为了宋河,他甘愿放弃这一切,只为了一口饭。
这份情谊,沉甸甸的。
宋河心中动容。
他知道,这已经是王秀才所能想到的最好出路了。
但是……
离开族学?
开什么玩笑!
他那嗷嗷待哺的系统,可就指着这群可爱的同学们贡献负面情绪了。
离开了这个大型“情绪农场”,他上哪儿刷奖励去?
“夫子。”
宋河微微躬身,态度恭敬,话语却不容置疑,“您的好意,学生心领了。但是,我不能走。”
“为什么啊!”
王秀才急了。
宋河抬起头,目光清澈:“学生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我没错,家主……也不会真的不分青红皂白。”
王秀才看着他这副“天真”的模样,嘴巴张了张,最后颓然地垂下肩膀,长叹一声。
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
他哪里知道,在大家族里,对错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规矩。
……
宋家主宅,宋缺的书房内。
“家主!此子断不可留!”
周鹤年站在书案前,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唾沫星子横飞。
“目无尊长,顶撞家主,还妖言惑众,妄图动摇族学根基!这等劣徒,留在族学,只会是害群之马!”
他愤愤然地补充道:“还有那个王长明!身为夫子,不能以身作则,反而纵容门下学生顶撞家主,其心可诛!”
“依老夫之见,应将宋河即刻清退,王长明一并辞退!以儆效尤!”
宋缺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捏了捏眉心。
周鹤年的话,句句都在理。
可是……
宋缺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宋河那张从容不迫的脸。
那份见解,那份胆识,那份临危不乱的气度。
确实是块百年难遇的好料子。
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宋家的一根顶梁柱,甚至……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就这么清退了?
实在可惜。
“以何理由清退?”
宋缺淡淡地问。
周鹤年一愣,随即急道:“理由?他不服管教,顶撞家主,这就是最大的理由!”
“我宋家主家,处置一个旁支子弟,还需要跟谁解释不成?”
他往前凑了一步,声音压得更低了。
“家主,您想,那宋老三一家,不过是咱们宋家旁支里最不起眼的一户。”
“咱们主家给他们儿子一个读书的机会,那是天大的恩情!现在我们就算把宋河赶出去,他们敢放一个屁吗?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家主!您今日若心软,明日族学里那些旁支子弟,个个都有样学样,那这族学还如何管?您的威严何在?”
周鹤年一番话,说得是斩钉截铁,充满了为主家分忧的忠诚。
宋缺的眼神愈发深沉。
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权威,不容挑衅。
但他同样明白,人才,千金难求。
“行了。”
他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疲惫,“此事,我自有计较。你先下去吧。”
周鹤年还想再劝,但看到宋缺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好把话咽了回去,躬身告退。
书房的门被关上,宋缺独自一人,陷入了长久的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