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主任后悔出门没看黄历，要是早知道会遇上钱老太这种家里没房子还硬要往外租的，说什么都得改天办这事！
她要是再不枪口，以钱老太的无赖劲，接下去会当街撒泼打滚，那今天的活就别干了。
深吸一口气，压下烦躁，“你家情况特殊，我们回去开会讨论一下才能决定。”
“这事还要开啥会啊！”钱老太不傻，拉着孙女往地上一坐，开嚎，“我的老天爷啊，你快把我们全家都收走吧！这日子没法过了！要饿死人啦！”
张主任怎么劝都劝不好，额头青筋直跳。
凑在人群里看热闹的蒋老二正乐呵，哪知范翠花突然挤过来，耳语几句。他立即抬头，瞥见亲爹背着手往家走，打了个激灵。
恨不得揍钱老太一顿。
都是这死老太婆闹的，害他差点把正事忘。
啥正事？当然是趁白玉蓉没回来赶紧把房子“量”了。
使出吃奶的力气挤进人群，“张主任，人家要租就租吧，只要他们自己不嫌弃，你就别管了。”
“要租就租，反正是她自愿的。”房管所一位长着鞋拔子脸的男同志早不耐烦了。
“行！这是承诺书，你来签字按手印！”张主任气呼呼甩出一张纸。
见钱老太在纸上按了手印，白玉蓉才从黄包车上下来。
昨晚认出躲在老虎灶外柴火堆里的人是阿秀后，她就想把人带回家。
可阿秀坚决不肯。
也对，这一世，自己在她眼里还是陌生人，警惕些也是应该的。
她给阿秀买了几个馒头，请她帮忙将居委会今天带人来兴安坊量房子的事宣扬出去。
本想着让街坊来凑个热闹，捧个人场就行。
没想到钱老太听到消息后，首先想到的就是把自家房子租出去挣钱。
这才把事情闹得如此大。
别人都在看钱老太闹，可她的目光却放在阿秀身上。
此刻是白天，看得更清楚了。阿秀瘦骨嶙峋，手上脸上本就脏，还新伤叠着旧，根本看不出原先的样貌，头顶少了缕头发，露出一块渗着血的头皮。
比上辈子在农场时凄惨百倍。
一定要把她从火坑里救出来！
看了眼手腕上新买的表，10点半。
该死的钱家人怎么不多闹会呢！
“张主任！”她扬声叫道。
张主任像见到救星似地，扒拉开人群冲过来，“玉蓉啊，你咋现在才回来，正等你呢。快快快，去你家量房子。”
蒋老二早在看到白玉蓉时，就吓了得撒丫子往家跑。
“爸，妈，人来了。”
蒋母很淡定，“慌什么，你爸已经打过招呼了，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可，可是大嫂回来了！她正带着人过来呢！”蒋老二指着后面。
“什么？老头子，怎么办？”蒋母的心也提了起来，“她为啥这么早回来了呢？前两天不是在外玩一整天的么！”
儿媳妇可没以前那么好拿捏，要是折腾起来，事情就难办了。
“怕什么，难道她真愿意让陌生人住到家里？”蒋父憨厚的脸上不见一丝紧张。
转眼，一群人呼啦啦来到门前。
蒋父蒋母热情招呼，蒋老二端茶倒水，翠花还拿出水果点心，俨然一副主人姿态。
张主任和房管所三位男同志很受用，吃吃喝喝。
“老蒋，听说你家还有几间空房，能不能出租啊？”张主任例行公事开口。
“是有两间，可你们也知道，老大回来了，马上就结婚生孩子，老二家第二个孩子也快生了，孩子一多，房间哪够分啊。”蒋父憨厚的脸上满是为难，“我们不是不想帮政府解决困难，可确实有心无力。”
鞋拔子脸男人闻言点头，“确实，再生几个娃，十几口人住着，有些挤啊。”
两人一唱一和，很是默契。
白玉蓉哪会如他们的意，“几位同志，走，我带你们量房子。”
“不用了，老蒋以前就是干这个的，他的话准没错。”鞋拔子脸男人打哈哈。
“来都来了，不量一下，街坊们可是会说闲话的。”白玉蓉指着大开的院门。
刚才进来时，她故意没关门，任由吃瓜群众挤满院子。
此刻，如钱老太这些人，站在客堂间门口，看着桌上的水果点心直流口水。
鞋拔子脸男人朝蒋父眨了下眼：这么多人看着，糊弄不过去啊。
蒋父依旧淡定：“玉蓉说得对，咱们得认真配合政府工作。”
“行，那就量量。” 鞋拔子脸男人站起身，跟着蒋父上楼。
白玉蓉并没急着跟上，而是招呼邻居们，“大家别客气，进来喝点水吃点东西，量房子很快的，一会就好。”
蒋母拼命朝她使眼色。
白玉蓉只当没看见。
蒋母心痛得眼眶都红了。
这些可是她用私房钱买的，怎么就让他们霍霍了！
“玉蓉，张主任他们还没……”她忍不住开口。
“蒋家姆妈，侬不是老大方了，怎么今天吃侬点东西就心疼了？”钱老太嘴里塞得满满的，也没耽误怼人。
“放心吧，张主任他们是国家干部，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另一个平时最爱捧蒋母臭脚的老太太也附和道，还拉起衣服下摆，往里兜水果。
蒋母差点气个仰倒。
这些死老太婆，不要脸！
还有那个败家媳妇，真是反了天了，一定要让老大好好管管！
可惜老大不在家，只能先找蒋老二两口子。
蒋老二两口子倒是想阻止，却有心无力。
因为不少邻居头一次进白宅，哪哪都觉得稀奇，还很自来熟地四处溜达，东摸摸西摸摸，甚至往楼上跑。
蒋老二夫妻生怕家里东西被人顺走，堵这个，拦那个，只恨爹娘没给他们多生出几只眼睛和手来！
看着蒋父着着张主任几个直接上三楼，白玉蓉一点不着急，反正都锁着，她不去，开不了门。
磨磨蹭蹭刷了一波邻居们的好感，才施施然上楼。
“中间是我的卧室，东面是琴房，西面是书房。”
门房打开，张主任和房管所的同志不约而同张大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