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上的欢庆气氛愈发热烈,如同那堆越烧越旺的篝火。酒精和喜悦催化着情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渔民们也打开了话匣子,勾肩搭背地唱着跑调的海歌,讲述着祖辈闯海的惊险故事。火光映着一张张饱经风霜却此刻洋溢着希望的脸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粗犷而真挚的温暖。
在这片喧闹中,靳从起不知何时溜到了曹云飞和管彤彤身边,手里还攥着个烤得焦香流油的海螺。他脸上红扑扑的,不知是火光映照还是酒意上涌,眼神亮得吓人,却带着几分罕见的扭捏。
“云飞哥,彤彤姐,”他吭哧瘪肚地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好几分贝,“俺……俺有个事儿,想跟你俩念叨念叨。”
曹云飞看他这模样,心里猜到了七八分,笑着捶了他一拳:“有屁就放,跟个娘们儿似的磨叽啥?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靳从起黝黑的脸膛更红了,像是煮熟了的螃蟹壳。他挠着后脑勺,嘿嘿傻笑两声,才压低声音说:“是……是老鸹坳,刘老栓叔家的闺女,小娟。上回咱去他们村联络的时候,见过几面……那姑娘,挺好,说话细声细气,干活儿利索,纳的鞋底儿针脚那叫一个密实……”
管彤彤闻言,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她拉着靳从起坐下:“哎呀,这是好事啊!小娟那姑娘我见过,确实是个踏实本分的好闺女。你跟你爹娘说了没?”
“还没呢,”靳从起有些不好意思,“俺爹那脾气,俺怕他嫌俺毛楞,不稳重。再说,俺现在虽说在协会里有个职务,可毕竟还没啥大出息……俺想等着,等咱协会搞出点更大名堂,俺也多攒点钱,风风光光地去提亲!”
曹云飞看着自己这个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兄弟,心中感慨万千。那个曾经只会跟在自己身后疯跑、上山下河惹祸的毛头小子,如今也开始考虑成家立业了。他搂住靳从起的肩膀,郑重地说:“从起,你有这个心,就是长大了!男人嘛,先立业后成家,想法对路!放心,有哥在,有咱协会在,好日子在后头呢!到时候,哥和你彤彤姐,亲自陪你去老鸹坳提亲,保证把场面给你支棱得明明白白!”
“哎!谢谢云飞哥!谢谢彤彤姐!”靳从起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儿。
这时,阿雅娜也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鱼汤走了过来。她看着靳从起兴奋的样子,又看看曹云飞夫妇,虽然不太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能感受到那份喜悦。她将鱼汤递给管彤彤:“彤彤姐,喝点热的。”然后,她转向曹云飞,用还不太流利的汉语,认真地说:“云飞哥,这里,好。大家,像山林里的驯鹿群,在一起,暖和。我,不走了。这里,也是我的……家。”
阿雅娜的决定,让曹云飞和管彤彤既意外又感动。这个来自遥远兴安岭的鄂伦春姑娘,终于在这片渤海之滨找到了归属感。她的留下,不仅仅是多了一个伙伴,更象征着山林与海洋文化的深度融合,为“山海协会”增添了独特而宝贵的色彩。
“好!阿雅娜,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曹云飞用力点头。管彤彤也拉住阿雅娜的手,眼中满是温暖。
欢庆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月光渐渐西斜,海潮声变得愈发清晰,篝火的火焰也矮了下去,只剩下通红的炭火,散发着持久的热量。兴奋了一天的人们,带着满足和微醺,陆续散去。沙滩上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海浪轻柔拍岸的哗哗声。
曹云飞和管彤彤没有立刻回去。他们携手走到水边,让微凉的海水漫过脚踝。圆月低垂,仿佛就挂在海平面之上,清辉洒满万顷波涛,一条银光铺就的道路,从脚下一直延伸到无限遥远的月光深处。
“真静啊。”管彤彤依偎着丈夫,感受着这喧嚣过后的宁静,腹中的小家伙似乎也安静了下来。
“嗯。”曹云飞揽着妻子的肩膀,望着那轮圆满的月亮和月光大道,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感慨与憧憬。“彤彤,你看这月亮,照着我老家的山,也照着咱眼前的这片海。以前觉得山是山,海是海,隔着千山万水。可现在,我觉得它们连成了一片。咱的根在山里,可咱的路,在这海上。”
管彤彤顺着丈夫的目光望去,轻声应和:“是啊,山给了咱脊梁,海给了咱心胸。有了协会,往后咱这路,就能走得更稳、更远了。”
“等孩子生了,大一点,咱带他(她)回东北老家看看,看看他爷他奶,看看咱的那片参田,看看兴安岭的大林子。”曹云飞 planning 着未来,“也让咱爹娘看看他们这山海里闯出来的大孙子(孙女)!”
“好。”管彤彤甜甜地笑了,将头靠在曹云飞坚实的肩膀上。
就在这静谧温馨的时刻,曹云飞忽然想起前世那个风雪交加、孤苦伶仃的结局,再看看眼前月华如水、娇妻在怀、兄弟同心、事业初成的景象,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紧紧握住了管彤彤的手,仿佛要将这真实的幸福牢牢抓住。
“彤彤,遇上你,真好。有大家,真好。”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最简单朴实的几个字。
管彤彤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回握着他的手。夫妻二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沐浴在天地山海之间的清辉里,听着潮汐永恒的韵律,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笃定。
远处,王老海和刘老栓几个老哥们儿,还坐在即将熄灭的篝火旁,就着最后一点火光和花生米,低声聊着过去的艰辛和未来的打算,不时发出爽朗而释怀的笑声。靳从起则和阿雅娜一起,在帮忙收拾着沙滩上的杂物,年轻的身影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充满活力。
这片古老的海滩,见证了无数的潮起潮落,也见证了今夜这群普通人用团结和勇气开启的新篇章。月满沧海,誓愿同心。山海渔业协会这艘刚刚启航的巨轮,正承载着所有人的希望与梦想,向着更加广阔的天地,稳稳地驶去。而家的温暖,如同那天上的明月和地上的篝火,将永远是这艘航船最坚实的港湾和最明亮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