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生面色一白，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只是腰杆挺得更直了些。
春芽微微点头，此人或有心思，但还算诚恳坦诚。
最后，春芽停在王户生面前。
这位书生虽然刚刚落榜，眼神却清澈坚定。
春芽询问：“王公子刚经历科场失利，不该潜心读书以备再考吗？为何来此求亲？”
王户生深深一揖，声音温和：“科场失利乃学识不足，当再接再厉。
但缘分之事，实难预料。
听闻乡君招亲，本不敢高攀，但方才听到小姐提出的条件，反而心生敬佩。
乡君非寻常女子，所求的也非寻常姻缘。
若能得乡君青睐，户生必以真心相待，尊重所有意愿。”
林景瑜还想说什么，却被周围几个看不下去的百姓低声劝阻：
“林小公子，少说两句吧…”
“让人家把话说完……”
他立刻暴脾气上来，指着那几个人呵斥，“你算什么东西？敢管小爷？”
那几人悻悻然，往旁边挪了挪，离他远一点。
这林家小公子就是个“浑不吝”，离得远点，免得招祸。
何信悄悄扯了扯小公子的衣袖，低语几句。
林景瑜撇了撇嘴，不屑的嗤了一下鼻，微微得意的看向台子。
被这一打断，他也没心情说了，暂时安静了一会儿。
茶楼上的秦婉清看着这一幕，对周围几个姐妹道：“这王户生倒是会说话。
可惜啊，空口白话，谁知道是不是又一个想吃软饭的？不过倒也配她。”
她已是将春芽和王户生都看低了去。
春芽凝视他片刻，忽然问道：“若我要求公子放弃科举，转而经商，你可愿意？”
王户生明显一愣，台下也响起一片抽气声。
科举是读书人的毕生追求，让一个书生放弃功名转而经商，这简直是对他的羞辱。
杨敏才和秀才陈默生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良久，王户生深吸一口气，郑重道：
“若这是乡君的要求，户生愿意。
读书本为明理，有功名加身是锦上添花，无功名，明理才是根本。
若能与知心有缘人相知相守，从事何种事业皆可。”
陈默生不可思议的看着王户生，又看了看李乡君，看到他们神色平静，不像是随口说出的话。
不由摇头道：“十年寒窗岂可轻弃？乡君此问未免强人所难。”
说完，毫不犹豫的拱手一礼，自行下台去了。
他是贪慕李家皇商身份和乡君的美名，可是读书求功名可是他毕生所求。
他怎可放弃毕生追求，这就能要了他的命。
春芽转向杨敏才，“若我要求公子放弃杨家财势，净身出户，白手起家，你可愿意？”
杨敏才眼眸巨震，不可置信的看着春芽，忽然低头嗤嗤的笑：
“乡君莫非在说笑？这等要求……”
见春芽目光坚定，并无玩笑之意，他脸色变了变，终是拱手道：
“乡君的要求，敏才无法做到，在下就不凑热闹了。”
说罢也潇洒的转身下台。
笑话！净身出户？白手起家？凭什么？
老头子那么大的家业都便宜了那个嫡子和那几个庶子。
我一个小小的庶子和母亲隐忍这么多年，不分一份家产怎可甘心？
放弃杨家唾手可得的富贵和那些人脉关系，从头开始？
是个有脑子的正常人，都不会同意这个无理的要求的。
台上只剩下王户生一人站立。
台下先是一阵寂静，继而爆发出各种议论声。
“王户生居然答应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这李乡君果然厉害！”
“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子。”
“可我怎么觉得乡君好有魄力，如果我是一个男子，入赘也愿意跟在她身边。”
这样的想法，不是一个少女有，而是大部分少女心里都有，只是她们不敢喧出口。
她们看向乡君的目光多了一点奇异的光彩。
林景瑜见大势似乎已定，气得脸色发青，却又无力阻止，只能狠狠“呸”了一声，低声骂道：
“没骨头的软蛋！丢尽了读书人的脸！”
他铁青着脸看着春芽，她要如何抉择？
茶楼上的秦婉清心情无比舒畅，仿佛已经看到了结局。
秦婉清慢悠悠地说：“成了。这下好了，丫鬟配白丁，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们也算没白来看这场热闹。”
秦婉清已然准备欣赏春芽最终应允的那一刻。
兰香和红杏面面相觑，两人眼内都是喜忧参半之色。
她们既为春芽找到愿意接受所有条件的人而高兴。
又为大公子未能及时赶到而遗憾。
李安和张氏神色复杂地看着台上的两人，既欣慰又担忧。
茶楼上的林大太太终于松了口气，嘴角泛起满意的笑容：
“总算成了定局。”
红玉忙为她斟茶，讨好的安慰道：“太太可以放心了。”
莺哥在另一扇窗前又是轻轻叹息一声。
她身边的小丫鬟道：“莺哥儿姐姐，我们回去吧。
可以禀报老太太了，春芽姑娘的亲事已定，彻底与大公子无缘了。”
莺哥站着没动，继续盯着，“再等等看。”
台下的碧玉微微叹了口气：“这个秀才看着是个知书达礼的人，配春芽也是可以的。
只是可惜了，大公子还不知道，他要知道了，不知该如何伤心呢？”
玲珑瞥了一眼碧玉，抿了抿唇，没说话。
要我说挺好的，春芽能找到一个真心相待的人相伴。
公子顺利和郡主结了亲，自己想办法成通房，再提妾室。
台上，春芽看着眼前这个唯一留下的书生。
他身姿不算特别高大，还有些清瘦，面容不算英俊，家世并非显赫，功名之路也刚遭挫败。
但他眼神清澈，态度坦诚，干净体面，愿意尊重她的一切意愿，甚至包括那看似无理的要求。
面纱下，春芽的心绪如同被风吹皱的池水。
或许，这才是最踏实、最符合现实的归宿？
林大公子……他此刻或许还在遥远的官道上奔波，终究是错过了。
那段朦胧而美好的情愫，大约真的只能封存在记忆里，成为一段无疾而终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