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第一场雨过后,新藤架上的种子终于破土了。青核的芽顶着冰纹帽,红核的苗裹着浪痕衣,金核的尖缀着星斑,三股新藤像是约好了似的,顺着架杆往上窜,日均能爬半尺高,把松木柱与竹横梁缠得越来越密。
陈默清晨巡查时,总发现藤叶上凝着奇特的水珠——青核藤的水珠落地成冰,转眼又化作水汽;红核藤的水珠沾着细沙,滚到哪里就留下道浪痕;金核藤的水珠映着日光,碎成星星点点的光。“是藤在吐纳三地的气,”他用指尖接住颗金核藤的水珠,凉意里裹着暖,“你看这水珠,比传讯符还灵,能瞧见北境的雪、南洋的沙。”
苏清月的绣绷上,“藤荫图”正绣到关键处。她用渐变的绿线绣藤叶,让青、红、金三色在叶色里自然过渡,叶隙间还绣了些细碎的光斑,是总坛的阳光漏下来的样子。“老绣谱说,藤荫浓到一定程度,光斑会变成三地的景,”她戳着绣面里的光斑,“你看这团光,像不像北境的驯鹿在雪地里跑?”
石敢当带着阿吉给藤架加支撑,新添的斜杆用了北境的老桦木,杆身缠着南洋的旧渔网,网眼里塞着总坛的干草。“这样能让藤爬得更稳,”他拍着桦木杆笑,“桦木硬,渔网韧,干草暖,跟咱们仨似的,凑一块儿才顶用。”
阿海在藤架下挖了条浅沟,引来码头的海水与总坛的同源水汇合,沟里的水泛着淡淡的蓝,红核藤的根须顺着沟往里钻,竟在水面上织出层绿网,网住了些顺流而来的小鱼苗。“这些鱼苗能吃水里的虫,”他往沟里撒了把南洋的鱼食,“藤护着鱼,鱼养着藤,跟礁盘上的规矩一样。”
守脉亭的孩子们在藤荫下铺了层光藤叶,当作天然的凉席。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躺在叶上,指着藤叶间的光斑喊:“我看见南洋的船啦!还有北境的毡房!”孩子们跟着起哄,伸手去够光斑,指尖触到的地方,藤叶就轻轻晃,像在跟他们玩捉迷藏。
阿木的陶窑新出了批藤荫下用的小桌凳,凳面刻着藤纹,桌面嵌着块透明的云母片,能透过片儿看见地上的光斑。“在这儿喝茶,茶里能映出三地的景,”他往桌上摆了壶合果酒,酒液里果然浮着北境的雪山、南洋的船帆、总坛的九州柱,“疯和尚说这叫‘一器纳三境’,是藤荫的灵气护着呢。”
七月中旬,藤荫已经能遮住小半个空地。正午时分,三地的守脉人都爱来藤架下歇脚,北境的牧民捧着奶酒,说藤荫比毡房阴凉;南洋的渔人嚼着海菜干,夸藤叶的香比海风清;总坛的人则端着星核糕,笑说这荫凉里有三地的味。
陈默躺在藤荫下的光藤叶席上,听着藤叶沙沙响,像北境的风、南洋的浪、总坛的钟在一块儿哼歌。他看见青核藤的须缠上了阿吉带来的桦木杆,红核藤的叶遮住了阿海挖的水沟,金核藤的花正往石敢当添的干草里钻,三股藤早已分不清彼此,却又各自带着老家的印记。
“所谓藤荫,哪是光挡太阳啊,”他对着藤叶轻声说,“是把北境的凉、南洋的润、总坛的暖,都聚在一块儿,给咱们搭个能安心歇脚的地儿。”
话音刚落,藤叶突然晃得更欢,落下的光斑里,北境的雪、南洋的浪、总坛的星围着他转了个圈,像在应和。藤根的嫩尖从沟边钻出来,在泥上画了个大大的“荫”字,字的笔画里,青、红、金三色藤纹缠成一团,然后缓缓缩回深处,只留下道闪着微光的痕迹,像在说:“这儿,就是家。”
陈默知道,这藤荫会越来越浓,明年能遮住整个空地,后年能漫过暖房,总有一天,会把总坛的每个角落都裹进绿里。而藤荫下的人,会带着北境的故事、南洋的笑话、总坛的家常,在光斑里喝酒、聊天、看藤长,让三地的暖,在这片藤荫里,慢慢酿成时光的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