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龄牌在誓骨上挂了三日,晨露打湿了“三十三天”的木牌,字痕里凝着水珠,像给日子镀了层亮。陈默蹲在酒桶旁看时,发现桶身投在地上的影子变了——之前是扁扁的圆,如今竟往聚聚和新苗的方向歪了点,像个要往藤边靠的醉汉。
“这是酒魂在动呢。”石敢当扛着新劈的青石板过来,板上还留着北境的冰碴,“我娘说酒酿到这份上,就该换块沉点的板压着,不然魂儿会跟着藤须跑。”他把旧石板挪开,新石板压上去时,桶里传来声闷响,像有什么东西被按住了。
苏清月提着竹篮走来,篮里是刚采的聚聚新叶,叶形比老叶圆,边缘卷着圈浅红,像天然的小酒杯。“老绣谱说,用新叶当杯盛藤酿,能让酒气顺着叶脉走,养叶又养酒。”她把叶子摆在石桌上,用指尖蘸了点清水,在叶心转了圈,像在洗杯子。
老渔人往酒桶周围的土里埋了圈红核藤的老根,根须盘成圈,把桶围在中间。“这叫‘根锁’,”他拍了拍手上的土,“让红核藤的老根看着酒魂,别让它野得没边,忘了开坛的日子。”老根的皮泛着深褐,像圈沉默的哨兵。
孩子们拿着自己削的小木勺,蹲在新苗旁边,往叶心舀晨露。“我们在练倒酒呢,”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沾露的勺子,“等开坛了,就用这个给新苗斟酒!”穿海蓝衫的小男孩则把聚聚的新叶叠成小漏斗,往里面塞了粒光藤果,说要给酒添点甜。
陈默翻开絮语簿,见苏清月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酒桶影,影边缠着两道藤须,一道青,一道红,像在拉着影子往藤边靠。旁边注着:“酒魂动,影倾藤,以根锁之,待为新叶杯。”他提笔在下面添了句:“叶杯初成,童勺练酌,盼意渐浓。”
午后的阳光把酒桶影晒得发烫,聚聚的新叶往桶边凑了凑,叶尖快碰到根锁了,像在偷看里面的酒魂。新苗的嫩叶则学着聚聚的样子,往叶杯那边伸,茎上的浪痕被阳光照得透亮,像在给叶杯镀金边。
“你看这新叶杯,”苏清月拿起片最大的,对着光看,“叶纹多清,像绣了层藤影,盛酒时定好看。”她的指尖在叶边的红圈上蹭了蹭,像在给杯子描边。
石敢当往灶膛里添了把金核藤的枯枝,烟飘出来时,在酒桶影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给影子缀了星子。“我娘说金核烟能添酒色,”他笑着说,“等开坛时,酒液定是金黄金黄的,像泡了满坛星子。”
老渔人把孩子们的小木勺收起来,用藤丝串成串,挂在新苗的竹栏上。“这叫‘勺候’,”他指着勺柄上的刻痕,“每个勺都刻了孩子的名,开坛时谁斟得好,就把聚聚的叶杯赏给谁。”
陈默合上册子,看着酒桶边的根锁、石桌上的叶杯、竹栏上的木勺,突然觉得这等待开坛的日子,比酿洒本身更有滋味。是根锁圈着的盼,是叶杯盛着的甜,是木勺候着的欢,一天天攒着,等开坛时,定能让藤荫社的每个角落都飘着笑。
苏清月把叶杯收进竹篮,盖了块湿布,怕被晒蔫了。“等酒龄满了,”她轻声说,“咱就把新苗的红茎也削成小杯,青杯盛青酒,红杯盛红酒,金杯盛星酒,多热闹。”
夜风里,酒桶影又往藤边歪了点,根锁的老根轻轻动,像在说:快了,快能给叶杯添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