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内明亮的灯光下，他眼底的痛楚和不解无所遁形。
“没有，”黎裳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从来没有生你的气。”
这个答案让宋宴秋更加困惑和难受：“那是为什么？”
黎裳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难过，有无奈，更有一种下定了决心的清醒。她微微仰头，直视着他深邃的眼眸：
“宋宴秋，如果你只是一个单纯的、家里有钱的富二代，我或许还能欺骗自己，努力一下，觉得可以配得上你。”
她顿了顿，仿佛需要积蓄力量才能说出后面的话，
“可是你母亲是受人尊敬的大学教授，家世清贵；父亲是法院高官，一生廉洁，门风严谨。你自己更是能力出众，年纪轻轻就有了自己的事业和名声。”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坚持说完，
“我呢？我什么都没有，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可以依仗的背景。你让我怎么……怎么敢觉得自己配站在你身边？”
宋宴秋的心像是被瞬间撕裂，他终于明白她离开的真相。不是感情变了，而是她内心无法跨越身份的鸿沟。他想起她独自在异国求学的艰辛，想到她所有的努力可能都只是为了那个“配得上”，心脏就疼得无以复加。
“我从未在乎过！”他急切地抓住她的手臂，声音因激动而沙哑，“我喜欢的、爱的一直都只是你黎裳这个人而已！”
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真诚和痛楚，黎裳心里比他更难受。她何尝不知道他可能不在意，可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也无法忽视那真实存在的差距。
她微微偏过头，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再转回来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坚定，她低声，却清晰地告诉他：
“可是，我在乎。”
这三个字，像一盆冰水，将他所有的热情和期盼都浇灭了。她不是不爱，只是她的骄傲和清醒，让她无法安然待在一个自己始终觉得“高攀”的位置上。
宋宴秋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无比倔强的女人，所有挽留的话语都卡在喉咙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心疼和深深的无力感。
他不肯放手，抓着她的手腕。
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固执的困惑：“我和李楠枝只是权宜之计，现在，证据都齐了，他们家集团董事会已经都知道了……”声音低到尘埃里。
他抬起眼，目光里混杂着希冀与不安，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他一直以为，解释清楚李楠枝，一切都能重归于好。
“宴秋，”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割在他的心上，“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她微微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他执拗地不肯放开。
她迎上他困惑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即使没有她，也会有张楠枝，王楠枝。问题的根源在于，你父亲病重，她可以立马安排最顶尖的医生替你父亲手术。设计院转型，她也能利用自己的资源给你拉票，而我呢？站在你父亲病榻前，逗他开心？给他做饭？”
宋宴秋急切起来，仿佛从这些话里发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没有！我没有利用她的任何资源，黎裳，你信我！医生是让沈喻找他导师的，董事会也是因为方案才同意的。黎裳，我真的没有用她所谓的资源！”
黎裳轻微叹气，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里，此刻只有一片平静的哀伤。
“宴秋，听你母亲的吧。我们确实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有些鸿沟，不是靠爱情就能跨越的。”
宋宴秋怔怔地看着她，终于明白他以为的破镜重圆，一开始就错了。他的解释，他以为能挽回一切的证据，在她看来毫无意义。
因为她在意的，从来都不是李楠枝这个人。
服务员开好发票，递给黎裳，她仔细收好，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绪，才走向停车场。
皮埃尔已经在车旁等候多时。她解锁车门，两人坐进车内，黎裳系好安全带，发动引擎，车辆平稳地驶出停车场，汇入夜晚的车流。
车内先是短暂的沉默，只有空调运行的微弱声响。皮埃尔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目光看着窗外流转的灯火，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依旧是那种带着审视意味的平静：
“Shanon, that mr. Song… you know him? he seems… quite taken with you.” （莎农，那位宋先生…你认识他？他看起来…对你颇为倾心。）
黎裳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查地紧了一下。她目视前方，专注地看着路况，过了两秒，才轻轻地、几乎是从鼻腔里溢出一个音节：
“嗯。”
这简单的一个字，没有否认，没有解释，却像是在皮埃尔面前，第一次，以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公开承认了那段被尘封的过往，承认了她与宋宴秋之间，确实存在过不一般的关系。
皮埃尔似乎并不意外，他转过头，看向黎裳线条冷静的侧脸，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专业，语气也变得严肃了几分：
“Shanon, if you feel that he is harassing you in any way, professionally or personally, you must report it to me promptly.” （莎农，如果你觉得他在以任何方式骚扰你，无论是职业上还是个人层面，都必须及时向我汇报。）
他顿了顿，强调道， “Sexual harassment is absolutely unacceptable in the workplace, and I will not tolerate any behavior that makes my employees unfortable.” （性骚扰在职场是绝不允许的，我绝不会容忍任何让我的员工感到不适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