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也迷迷糊糊即将入睡之际,隐约听到身旁的李冶在梦中咕哝了一句,语气带着十足十的嫌弃和规划未来的雄心:“嗯……老爷……这床……还是有点小了……明日……得让阿东找工匠……重新做一张……最少……最少得能睡下八九个人的吧……那样……咕噜起来才方便……”
八九个?!
我猛地一个激灵,睡意全无,眼睛在黑暗中瞪得溜圆。
我去……八九个?!李季兰同学,你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点?这、这规模都赶上小型后宫了吧?
但震惊过后,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期待(?)又涌上心头。这趟穿越,真的要不白来,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啊!我的内心,忍不住为这“宏伟蓝图”发出了无声的呐喊!
四人同眠,气氛微妙而温馨。而在不远处的温泉宫内,某对刚刚经历了一场“实地考察”的神仙眷侣,想必也已回到了厢房,只是不知玉真公主是否还在为之前的“曝光”而羞恼,而我们的诗仙太白先生,是否又在酝酿新的诗篇,来纪念这次别开生面的“温泉偶遇”了。
昨夜种种,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散去,留下的是水底微澜与湖面新生的光影。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拔步床上时,我是在一种极其……拥挤却又无比温暖的触感中醒来的。
意识先于眼睛苏醒。首先感受到的是臂弯里熟悉的柔软与淡淡冷香,李冶像只贪暖的猫儿,整个人蜷缩在我怀里,白发铺散在我的胸口和枕上,呼吸均匀绵长。
而我的后背,则清晰地感受到另一具温软身躯的贴合,杜若似乎睡得很沉,隔着薄薄的寝衣,能感觉到她平稳的心跳和温热的体温。
更外侧,月娥则背对着我们,睡姿乖巧,但一只手臂却无意识地搭在了杜若的腰侧。
四个人,就这样在晨光中以一种近乎纠缠的姿势依偎着。没有香艳,只有一种超越寻常的亲昵与安宁。我看着怀中李冶恬静的睡颜,又感受到身后杜若依赖般的贴近,以及月娥无意识的靠近,心中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饱胀感填满。
这感觉,比升官发财更令人踏实,比沙场凯旋更让人心安。
我小心翼翼地,试图在不惊醒她们的情况下抽出手臂。然而刚一动,李冶就在我怀里不满地咕哝了一声,手臂收紧了些。身后的杜若也似乎被惊扰,轻轻“嗯”了一下,身体微微一动,但并未醒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春桃极力压低、却仍带着几分急切的声音:“老爷,夫人?该起身了么?阿东管家已经在外面候着了,说是有要事回禀。”
这一下,床上的三位佳人都被惊动了。
李冶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金眸迷茫地睁开,对上我近在咫尺的目光,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想起昨夜种种,脸颊微红,却带着初醒的慵懒笑意,在我下巴上蹭了蹭:“什么时辰了?”
另一侧的杜若也醒了,她显然对眼前的状况更觉羞赧,发现自己几乎贴在我背上,身体微微一颤,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退开,结果差点撞到外侧的月娥。
月娥也被这动静彻底弄醒,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揉着眼睛,看到我们三人的情形,尤其是杜若通红的脸颊,她自己也瞬间清醒,脸蛋变得红扑扑的,手足无措地拉起锦被掩住半张脸。
一时间,床上气氛微妙,旖旎与尴尬并存。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春桃,知道了。让阿东稍候,我们即刻起身。”
门外春桃应了一声,脚步声远去。
李冶看着杜若和月娥的窘态,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坐起身,伸了个懒腰,优美的曲线在晨光中展露无遗,语气带着戏谑:“姐姐,妹妹,怕什么?咱们又没做什么坏事,不过是睡了个觉而已。看你们一个个脸红的,跟新娘子似的。”
她这么一说,杜若和月娥更是羞得不行。杜若嗔怪地看了李冶一眼,低声道:“季兰,你呀……口无遮拦……” 月娥则干脆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说笑间,我们四人各自起身。春桃和夏荷端着洗漱用具进来,看到床上的四个枕头和三位娘子皆在,两个丫头也是抿嘴偷笑,眼神交流间满是“果然如此”的打趣意味,手脚麻利地开始服侍我们梳洗。
待我们收拾停当,走出卧房来到外间,阿东已经垂手恭立在那里。见到我们四人一同出来,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立刻便恢复了惯常的恭谨。
“老爷,夫人,杜若娘子,月娥娘子。”阿东依次行礼,然后才对我说道,“老爷,方才门房来报,相府上派人送来口信,说相爷请您得空过府一叙。
另外,高将军那边也派人递了话,说今日午后,宫中会有一批新到的岭南荔枝赐下,让小的们留意接收,说是陛下特意吩咐分赐各府,咱们府上也有份。”
杨国忠找我?和高力士暗示的赐荔枝几乎同时?我心中微微一动。他找我,无非是朝堂之事或者关于太子和安禄山的动向。而高力士特意提前告知赐荔,可能是一种提醒——皇帝心情不错,但朝堂之下,暗流涌动。
“知道了。”我点点头,“回复右相府上的人,说我巳时左右过去。荔枝的事,你亲自盯着,妥善处理。”
“是,老爷。”阿东应下,又补充道,“还有,温泉宫那边,工匠们已经上工了。按照目前的进度,再有三五日,便可全部完工,剩下的就是内部装饰和器具添置。”
提到温泉宫,我不由得想起昨夜那尴尬又好笑的一幕,下意识地瞥了李冶一眼。果然,她嘴角弯起,金眸中闪过促狭的笑意,显然也想到了同一件事。杜若和月娥则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很好,抓紧些,但质量第一。”我吩咐道。
阿东退下后,我们一同前往花厅用早膳。李白和玉真公主已经坐在那里了。经过昨夜一事,再见难免有些微妙的尴尬。
玉真公主看到我们,尤其是目光扫过李冶、杜若、月娥三人,脸上顿时又浮起一层薄红,低头专注地看着眼前的粥碗,仿佛能看出花来。
李白倒是脸皮厚些,拿着个胡饼,正对着玉真公主大谈特谈他昨夜泡完温泉后灵思泉涌,得了一首好诗,只是那诗句的内容嘛……咳咳,什么“侍儿扶起娇无力”之类的,听得玉真公主头垂得更低,耳根都红透了。
李冶见状,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她笑嘻嘻地挨着玉真公主坐下:“师姐,昨夜休息得可好?那温泉初成,诸多不备,没扰了师姐清梦吧?”
玉真公主拿着勺子的手一抖,差点把粥洒出来,声如蚊蚋:“甚、甚好,劳师妹挂心。”
李白却哈哈一笑,接口道:“好!好得很!神魂俱畅,通体舒泰!季兰丫头,你这温泉宫建得好,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回头老夫要常来!”
李冶笑眯眯地回道:“你这怪人喜欢就好。不过下次再来‘体验’,最好挑个白日,也免得黑灯瞎火的,再被哪个不长眼的‘小贼’惊扰了。”
她特意在“体验”和“小贼”上加了重音。
李白被噎了一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瞪了李冶一眼,却不好发作。玉真公主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在一旁看着俩人斗法,心里暗笑,连忙打圆场:“师父喜欢,随时来便是。早膳都快凉了,大家先用膳吧。”
这时,杜若和月娥也上前与李白、玉真公主见礼,气氛才稍稍自然了些。早膳在一种表面和谐、内里波涛暗涌的微妙气氛中进行。
用罢早膳,我看看时辰,便对李冶她们说:“我要去相府一趟,你们……”
李冶摆摆手:“你去忙你的正事。我和杜若姐姐、月娥妹妹约好了,要去看看温泉宫的进度,顺便……嗯,规划一下内部怎么布置。” 她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又飞快地扫过杜若和月娥。杜若和月娥脸上刚褪下的红晕又有点泛起的趋势。
玉真公主闻言,也轻声对李白道:“太白,我一会需要去玉真观走一趟,处理些俗务。”
李白似乎想跟着去,但被玉真公主拦下,“午时便能回来,”更是以“女子道观,男子不便探寻”为由婉拒了,只好悻悻地说那他要去西市了解了解底层民情。
于是,众人各自散去。我换了身见客的常服,溜溜达达向着杨国忠的相府走去。
相府书房内,杨国忠屏退了左右。比起一年多前那个权倾朝野、眉宇间带着阴鸷与贪婪的权奸,现在的他,虽然依旧位高权重,但气质却沉稳了许多,眼神深处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命与兢兢业业。
“义父。”我拱手行礼。虽然控制着他,但表面的礼数不能废。
“子游来了,坐。”杨国忠指了指旁边的坐榻,语气平和,“寿王李瑁的事,辛苦你了。”
“分内之事。”我依言坐下,“不知义父急召,有何要事?”
杨国忠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道:“严庄,昨日已至渑池,最迟后日,便可抵达长安,安禄山在他之后,最迟五六日也可抵达。”
我心中一震,虽然早有预料,但确切的消息传来,还是让人心头一紧。
“此次入朝,他上表言明,是为参加你的婚礼,并为玄宗帝……呈献贡品。但据我们的人从这一路上传回的消息,他此次带来的护卫精锐,远超常规,足有三千铁骑,皆是他麾下的‘曳落河’。”
杨国忠的眉头紧锁,“而且,他沿途接见各地官员、将领,声势造得极大。朝中已有御史风闻奏事,言其有不臣之心,但奏章都被陛下留中不发。”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陛下对安禄山的信任,依然未减。甚至……因他此次主动入朝,龙颜大悦,认为这是安禄山忠心的表现。老夫如今虽竭力整顿朝纲,清查亏空,抑制藩镇,但在此事上,陛下……唉!”
我明白他的意思。唐玄宗晚年对安禄山的宠信,已经到了近乎盲目的地步。杨国忠即使“改邪归正”,想要动摇这份信任也极难,反而容易引火烧身。
“义父的意思是?”我试探着问。
“安禄山此次来者不善。”杨国忠声音更低,“他必会寻求机会,一举拿下太子李亨,或者进一步巩固圣眷。
你的婚事在即,届时百官云集,太子李亨必在其中,而安禄山也定然在场。为父是担心……他会借机生事。你如今简在帝心,又与那李亨……关系复杂,需早作防备。”
“多谢义父提醒。”我沉声道,“不知高翁对此事,是何态度?”
杨国忠道:“高翁……态度微妙。他自然忠于陛下,但也知安禄山跋扈。之前老夫推行新政,高翁在宫内多有协助,近来参奏太子,他也鼎力相助。
不过,此次安禄山入朝,高翁似乎也颇为警惕,曾向陛下婉言劝谏,但……效果不彰。他提前告知赐荔,或许也是一种暗示,让你心中有数。”
我点点头。高力士是聪明人,他肯定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但他忠于的是皇帝个人,在皇帝明确表态信任安禄山的情况下,他也不会做得太过。
又商议了一些细节,主要是关于如何在我的婚宴上确保太子李亨的安全,以及如何应对安禄山可能发难的点。因为我们需要等待太子李亨真正的谋反才能完成后续的计划。
临走时,杨国忠又嘱咐道:“子游,你与李娘子的婚事,陛下可能会亲自过问,甚至可能驾临。这是莫大荣耀,但也意味着,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带着一丝沉重的心情,我离开了相府。安禄山这只猛虎,终于要进京了。长安的繁华盛世之下,暗流愈发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