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让我们将视线从郝家那润物无声的福报上移开,投向一个更为诡谲离奇、关乎存在与虚无的边界的故事——第五十八个故事:。
这个故事,没有实体,没有声音,不属精怪,也非鬼魂,它关乎一种依附于人身、却又在某些时刻试图挣脱而出的诡异存在——影子。
在咱们屯子往南,靠近一片白桦林的地方,早年独居着一个姓白的猎户,叫白老蔫。他枪法如神,性子却孤僻得很,常年与山林野兽为伍,很少与人交往。他的影子,也似乎比常人更浓、更沉,尤其是在月光下,那黑影轮廓分明,仿佛有独立的重量。
变故发生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夏夜。白老蔫为了追一头受伤的狼,深入了老林子深处。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际,紧接着炸雷就在他头顶轰鸣!他只觉得浑身一麻,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失去了知觉。
等他醒来,雨已停歇,月光透过云隙洒下。他挣扎着爬起来,除了有些头晕,身上并无明显伤痕。他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可自那天起,白老蔫就觉着不对劲。
首先是他发现,自己的影子,似乎……“活”了。
不是指影子随光移动,那本是常理。而是那影子开始出现一些细微的、不合常理的“自主”行为。比如,他明明站着不动,地上的影子却会轻微地晃动,像是人在不耐烦地抖腿;他坐在炕上吃饭,墙上的影子有时会做出一个与他咀嚼节奏完全不同的吞咽动作;甚至有一次,他在月光下走路,无意中回头,竟看见自己的影子在身后,手臂抬起的角度比他本人慢了半拍,仿佛一个笨拙的模仿者。
白老蔫心里发毛,但他是个倔强的猎户,不愿声张,只当是自己被雷劈后,眼睛或者脑子出了毛病。
然而,事情并未好转,反而愈发诡异。
他开始在夜里听到一种极其细微的、像是布帛摩擦的声音,那声音就来自他身后,来自……影子的方向。他猛回头,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片浓黑如墨、静静铺在地上的影子。
更让他恐惧的是,他发现自己有时会出现短暂的“失神”。就那么一刹那,脑子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保持着某个奇怪的姿势,或者手里拿着某样他并不想拿的东西。而每次“失神”之后,他都能感觉到,地上的影子似乎……更凝实了一分,那轮廓边缘,甚至隐隐泛起一种不属于任何光线的、冰冷的幽光。
屯子里的人也逐渐察觉到了白老蔫的异常。他变得更加沉默,眼神时常空洞地望着某处,反应也迟钝了许多。有人晚上从他家附近过,说看见他家窗户上,映出的影子有时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一个坐着不动,另一个则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
流言蜚语开始流传,说白老蔫被雷劈走了魂,招来了“影子鬼”。
白老蔫自己也快要被逼疯了。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地蚕食他的意识,占据他的身体。那个,不再满足于模仿,它想要……成为他!
在一个月圆之夜,压抑已久的恐惧和愤怒终于爆发了。白老蔫灌下了大半壶烈酒,瞪着血红的眼睛,盯着地上那片异常活跃、几乎要脱离他脚底而起的黑影,嘶吼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给老子滚出来!”
他抄起猎刀,不是冲向门外,而是疯狂地砍向地上的影子!刀刃砍在土炕和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火星四溅,可那影子只是随着刀光扭曲、变形,旋即又恢复原状,仿佛在嘲弄他的徒劳。
这番疯狂的举动似乎激怒了那个。当晚,白老蔫经历了最恐怖的一夜。
他梦见(或者根本不是梦)自己站在一片绝对的黑暗里,对面站着另一个“自己”。那个“自己”浑身漆黑,只有轮廓,没有五官,但它却在笑,一种无声的、充满恶意的笑。然后,它一步步走过来,伸出漆黑的手,想要触摸他,想要……融入他!
白老蔫拼命挣扎,却感觉浑身被无形的绳索捆绑,动弹不得。那冰冷的、虚无的触感越来越近……
“啊——!”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从炕上坐起,浑身被冷汗浸透。月光从窗户照进来,他惊恐地看到,地上的影子,此刻竟然只有半个!从腰部往上,他的影子完好无损,但从腰部往下,本该是双腿影子的地方,却是一片空无!仿佛有什么东西,刚刚从他的影子里……剥离了出去!
与此同时,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好像生命的一部分被硬生生抽走了。
第二天,白老蔫没有出门。第三天,依旧如此。有胆大的邻居觉得不对劲,撬开门进去,发现白老蔫蜷缩在炕角,眼神涣散,嘴里反复念叨着:“它走了……它带着我的半条命走了……”
人们在他家里,没有找到任何闯入者的痕迹,也没有丢失任何财物。只有炕前的地面上,有一小片区域的颜色,似乎比周围更深一些,像是被浓墨浸染过,即使用水反复冲洗,也无法完全褪去。
白老蔫就此疯了。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他会无比恐惧光线,尤其是月光,总是缩在最阴暗的角落;糊涂时,则对着空无一物的墙壁自言自语,仿佛在跟那个对话。
没过半年,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白老蔫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自家炕上。死状安详,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解脱般的笑容。
而关于的传说,则成了屯子里最令人费解也最毛骨悚然的怪谈之一。它究竟是什么?是被雷劈后产生的离魂?是山林中某种依附人影而生的精魅?还是每个人内心深处,那黑暗面凝聚而成的具象化存在?
没有人知道答案。只知道,自那以后,屯子里的人晚上走路,尤其是月夜,都不太敢低头看自己的影子了。总觉得那团沉默的黑色,或许并不总是那么安分。它或许也在等待着某个契机,某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试图挣脱束缚,成为一个独立的、“活着”的——“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