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的秋天，宋玖已经是大四的老生了。北京的秋天短得像打了个喷嚏，一不留神就入了冬。校园里的梧桐叶子还没落光，寒气就已经钻进了衣领。
这三年，宋玖的变化不小。最大的变化是，她真的爱上了摄影。
起初只是陪赵佳拍拍明星，后来渐渐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透过镜头看世界。她攒钱换了更好的相机，镜头也添了两个。不仅拍明星，还拍过漫展上的coSER，音乐节上的乐手，甚至胡同里下棋的大爷。但拍来拍去，她发现自己最喜欢的，还是拍那些在发光的人——不管那光是舞台灯光打的，还是自己从内而外透出来的。
她的硬盘里存了成千上万张照片，但最常翻看的，还是2012年夏天在横店拍的那张傅诗淇。照片谈不上多专业，甚至有点虚焦，但每次看到，她都能想起那个闷热的下午，和那个专注到忘我的年轻人。
这人一直没火。宋玖偶尔会搜搜他的名字，每次都只能找到零星的信息，大多是些小配角的资料，以及他的艺名“成毅”。但她莫名觉得，他一定会坚持下去。有些人就是这样，不需要大红大紫，光是坚持本身就足够动人。
11月的一个周末，赵佳又风风火火地冲进宋玖的宿舍。
“小玖！大消息！”赵佳一把抢过宋玖手里的相机，“杨紫要拍《青云志》了！在横店！”
宋玖慢悠悠地把相机拿回来，“所以呢？”
“所以我要去应聘她的助理！”赵佳眼睛亮得吓人，“招聘信息都出来了！要求会拍照会修图，这不就是我吗？”
宋玖叹了口气，“你是学会计的，马上要实习了，去当明星助理？”
“实习哪儿不能实习啊！”赵佳不以为然，“这可是近距离接触偶像的机会！一辈子可能就这一次！”
宋玖没接话，低头整理刚才拍的照片。是给室友拍的一组肖像，光线把握得还不错。
晚上躺在床上，宋玖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搜了搜“成毅”。不少信息跳了出来，往下翻了翻，发现他居然也参演了《青云志》，虽然不是主演，但角色比之前的重要多了。
第二天赵佳又来磨她：“小玖，陪我去应聘呗？就当去见见世面。”
宋玖本来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想起上周辅导员找她谈话，说下学期该准备实习了，问她有没有意向的学校。她当时支支吾吾没给出准话，因为心里压根不想当老师。
“什么时候面试？”她问。
赵佳一看有戏，赶紧说：“就下周！在朝阳门那边一家酒店！”
宋玖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接下来几天，她照常上课、吃饭、睡觉，但心里总惦记着这事。她没敢告诉爸妈，知道他们肯定不同意。宋妈妈最近已经开始打听哪个学校实习待遇好了，宋爸爸甚至说要托人把她安排到海淀的重点小学去。
面试那天，宋玖还是去了。她告诉自己就是陪赵佳去看看，但出门前，还是鬼使神差地把相机带上了。
面试地点是一家酒店的会议室。来的人比想象中多，大多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个个看着都挺兴奋。赵佳紧张得直搓手，嘴里不停念叨着准备好的自我介绍。
宋玖安静地坐在角落，观察着来往的人。她注意到有几个看起来像是工作人员的人，正在低声交谈，时不时看一眼应聘者。
轮到赵佳面试时，她拉着宋玖一起进去：“这我朋友，特别会拍照，陪我来的。”
面试官是位三十多岁的女性，看起来很干练。她扫了宋玖一眼，问赵佳：“你的作品带了吗？”
赵佳赶紧递上ipad，里面全是她追星时拍的照片，大部分是宋玖拍的，但修图是赵佳自己做的。
面试官翻看着，突然问宋玖：“这些是你拍的？”
宋玖点点头。
“有更多作品吗？”
宋玖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拿出平板电脑。这里面存着她这几年拍的各种照片，有人像，有风景，也有街拍。她翻到最近拍的一组音乐节照片时，面试官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等等，”面试官突然指着屏幕，“这张是成毅？”
宋玖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不小心翻到了2012年拍的那张傅诗淇的照片。后面还有一张2013年冬天拍的，他穿着古装站在雪地里呵白气。
“这是很早拍的了，”宋玖轻声说，“那时候他还叫傅诗淇。”
几个面试官交换了一下眼神，低声交谈了几句。最后那位女面试官对宋玖说：“我们这边还有一个岗位，是成毅的生活助理，主要负责日常拍摄和修图出图，你感兴趣吗？”
宋玖完全没料到这个展开，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赵佳先反应过来，赶紧碰碰她：“小玖，答应啊！多好的机会！”
宋玖看着面试官，又看看一脸兴奋的赵佳，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走出酒店时，赵佳还沉浸在兴奋中：“太好了！咱们能一起去横店了！杨紫和成毅在一个剧组，说不定还能经常见面呢！”
但走着走着，赵佳突然停下脚步，脸色变了：“等等，小玖，你爸妈那边怎么办？他们要是知道你不去学校实习，跑去当明星助理...”
宋玖没说话，但她心里清楚，这事要是被爸妈知道，绝对是一场大风波。
回学校的路上，两人都沉默了。赵佳显然是后悔了，她本来只是拉宋玖来壮胆的，没想到真把闺蜜拖下水了。
第二天，招聘方就发来了录用通知，要求一周后到横店报到。宋玖看着邮件，心里七上八下的。
最后她还是决定回家坦白。赵佳非要陪着，说要是宋叔叔宋阿姨发火，她好歹能帮忙解释解释。
果然，刚进家门，宋妈妈就迎上来：“小玖，正好，你王阿姨说海淀实验一小在招实习老师，让你下周去面试呢。”
宋玖和赵佳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说话。
宋爸爸从书房出来，看到赵佳也在，笑着说：“佳佳来了啊？吃饭没？一会儿让阿姨多做两个菜。”
赵佳支支吾吾地说：“宋叔叔，我...我有点事想跟您和阿姨说...”
宋妈妈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皱眉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宋玖深吸一口气，轻声说：“爸，妈，我不想去学校实习了。”
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宋爸爸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宋妈妈则直接愣住了。
“你说什么？”宋妈妈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不去实习？那你要干什么？”
宋玖还没开口，赵佳就抢着说：“叔叔阿姨，是我不好，我拉小玖去应聘了一个工作，没想到真的被录用了...”
“什么工作？”宋爸爸沉声问，脸色已经不太好看。
宋玖垂下眼睛，声音更轻了：“一个剧组的助理工作，在横店。”
“胡闹！”宋妈妈猛地站起来，“你一个师范生，不去学校实习，跑去当什么剧组助理？像话吗？”
赵佳赶紧解释：“阿姨，这工作很好的，是正经工作，而且小玖特别适合...”
“佳佳，”宋爸爸突然开口，语气还算平静，“你先回去吧，我和小玖好好谈谈。”
赵佳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宋爸爸的眼神，只好点点头：“那...叔叔阿姨，我先走了。小玖，有事给我打电话。”
门轻轻关上，客厅里只剩下宋家三口人。宋玖低着头，能感觉到父母的目光像实质一样压在她身上。
她知道，这场谈话才刚刚开始。而远在横店的新工作，仿佛成了一个遥不可及却又近在眼前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