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城西边的乱葬岗，本就是片荒无人烟的去处。
坟包垒着坟包，残碑歪在草里，风一吹过，蒿草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有无数冤魂在哭。
瘦猴缩在一棵枯槐树下，怀里揣着个油布包，手抖得厉害。
油布包里裹着的，正是骨语者留下的引魂香——黑黢黢的香身，透着股陈腐的尸气，据说一点燃，十里地的孤魂野鬼都能招来。
“不……不能点……”他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师父都栽了，我这点本事，哪敢跟林萧斗……”
可想起墨屠那尊黑铁塔似的身影，想起他捏碎石块时的狠劲。
还有那句“不点香，就把你扔进邪窟喂东西”，瘦猴的腿肚子就直打颤。
他从怀里摸出火折子，打了好几下才点燃，火星在风里明明灭灭。
映着他蜡黄的脸，像张糊在骨头上的纸。
引魂香刚一凑近火苗，就“滋”地冒出股黑烟。
不是寻常的青烟，是那种浓得化不开的黑雾，直往天上钻，还带着股勾人的甜腥气，闻着让人头晕。
更怪的是，这烟不往四周散，反倒像条活物，顺着风往土城的方向飘。
在半空拖出条细长的尾巴，像根黑色的线，牵着未知的危险。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乱葬岗就起了变化。
先是草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
瘦猴壮着胆子往草里看，只见几只缺胳膊少腿的小鬼，正从坟头的破洞里钻出来。
有的脑袋歪在肩膀上，有的肚子豁着个大口子，眼窝黑洞洞的，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香。
“来……来了……”瘦猴吓得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手里的引魂香却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抓住了。
那是个穿红袄的小鬼，头发枯黄，脸上糊着泥，唯独一双眼睛亮得吓人，直冒绿光。
它不说话，只是扯着香往土城的方向拽，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滴，落在地上，草叶立刻就黄了。
越来越多的小鬼从坟里钻出来，密密麻麻地围了上来。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都朝着引魂香的方向凑，嘴里发出各种怪响，像是饿极了的野兽闻到了肉味。
它们的身子都不太利索，有的飘在半空，有的在地上拖着腿走。
草叶被它们碰过，都迅速枯萎，留下一道道黑痕，透着股死寂的气息。
瘦猴被这阵仗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引魂香却像长在了手里，甩都甩不掉。
那些小鬼簇拥着他，竟逼着他往土城的方向挪，脚底下像踩着棉花，深一步浅一步，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完了，这下真把祸闯大了。
土城西门，两个守城的士兵正缩在城楼角晒太阳。
忽然闻到一股怪味，“什么味儿？这么腥？”一个士兵揉了揉鼻子，往西边望去。
这一看，俩人顿时吓得魂都没了——只见西边的天际线上，飘着一缕黑烟，正慢悠悠地往这边来。
而黑烟下头，黑压压的一片东西在动，像是潮水，正朝着城门涌来。
“鬼……鬼啊！”另一个士兵腿一软，瘫在地上。
手指着远处，声音都变了调，“快……快敲警钟！”
警钟“铛铛”地响了起来，急促而凄厉，打破了土城刚恢复没多久的平静。
正在城中心修补房屋的林萧，听到钟声猛地抬头，望向西方。
他腰间的天龙腰带，不知何时又开始发烫，只是这次的热，带着股烦躁的灼感，像是在预警。
“西边出事了！”林萧抓起龙渊星辰剑，对身边的苏璃喊道。
“你带些人守着城，我去看看！”
“我跟你去！”陈岩提着龙鳞匕首就跟了上来。
骷髅领主也低吼一声，巨斧往地上一顿，显然要捅去。
云瑶搭上星辰弓，箭已上弦：“我去高处放哨，给你们报信。”
诺雪握着噬魂法杖，杖顶的骷髅头正对着西方，眼窝的灰雾剧烈翻滚：“是小鬼，很多……被什么东西引来了。”
林萧没再多说，带着陈岩和骷髅领主，朝着西门疾奔。
刚到城门下，就见那些小鬼已经涌到了护城河外——它们不敢碰河水，只是在岸边攒动，有的往城墙上爬，爪子刮过砖石，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留下一道道黑印。
“是引魂香！”林萧一眼就瞧见了那缕黑烟。
还有烟下头被小鬼簇拥着的瘦猴，“有人故意引它们来的！”
陈岩一匕首劈碎一只爬上城垛的小鬼，啐了一口：“这不是骨语者那个徒弟吗？这小子找死！”
骷髅领主巨斧一挥，斧刃带起的劲风直接将前排的小鬼扫飞。
黑血溅在地上，冒出阵阵白烟。可小鬼实在太多，倒下一批，又涌上来一批，像割不完的韭菜，眼瞅着就要越过护城河。
“不能硬拼！”林萧喊道，龙渊星辰剑划出一道金光，将靠近城门的小鬼劈成飞灰。
“这些东西怕阳气，陈岩，去取火把！越多越好！”
陈岩应声而去，很快就带着十几个士兵，扛着捆好的火把跑了回来。
火把一点燃，熊熊火光立刻逼退了不少小鬼，它们在火边打转，发出痛苦的嘶鸣，身上的黑雾都淡了几分。
“管用！”陈岩举着火把往前冲，火把扫过之处，小鬼纷纷后退。
“林萧，先把那瘦猴抓过来问问？”
林萧点头，目光却忽然一沉——他看到那缕黑烟的源头，引魂香还在燃着。
可瘦猴的眼神不对劲，像是被人下了咒，直勾勾的，手脚都在机械地动。
“不对，他被控制了！”林萧刚喊出声。
就见瘦猴怀里突然滚出个东西，落地就炸，不是火光，是团更浓的黑雾，瞬间将周围的小鬼都裹了进去。
黑雾里的小鬼，像是被喂了兴奋剂，突然变得狂暴起来。
眼睛里的绿光更亮，连火把都不怕了，疯了似的往城墙上扑。
“不好！有诈！”林萧心头一紧，腰间的天龙腰带烫得更厉害了。
“这不是普通的调虎离山，是想把我们困在这里！”
他猛地抬头，望向土城的东边。
那边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可越是平静，越让人心慌。
护城河外的小鬼还在疯涌，黑雾越来越浓，已经有几只不怕死的，顺着城墙的裂缝钻了进来。
陈岩和骷髅领主正奋力抵挡，火把的光芒在黑雾里越来越暗。
林萧握紧龙渊星辰剑，剑身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他知道，必须尽快解决这里的麻烦，否则东边真要出事。
可看着那些被黑雾催得发狂的小鬼，他又隐隐觉得，这背后藏着的阴谋，比他想的还要深。
乱葬岗方向，引魂香还在燃着。
那缕黑烟在阴沉的天色里，像根系住猎物的绳索，越收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