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城的赶集日总带着股蒸腾的热气。
天刚蒙蒙亮,东门就挤满了挑担的货郎,驴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响。
混着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把沉睡的城彻底唤醒。
林萧站在药庐门口,看着街对面卖糖画的老汉。
老汉正用铜勺在青石板上勾出条鳞爪分明的龙。
苏璃攥着个刚买的糖人,指尖沾着点琥珀色的糖渣:
“今天人真多,李将军派来的兵都混在里面了。”
“你看那个卖菜的,扁担压得那么轻,定是藏了刀。”
林萧点头,目光扫过人群。
穿粗布短打的汉子腰里鼓鼓囊囊,挑着柴担的樵夫脚步稳健得不似常人。
还有个摆摊算卦的,眼珠总往城墙上瞟——凤瑶此刻正在了望塔,冰网的微光隐在晨光里,像层看不见的膜。
“陈岩那边怎么样?”他问叶柔。
小姑娘正蹲在药庐墙角,藤蔓悄悄往街尾探,根须在石板缝里钻得飞快。
“陈岩哥在打铁铺里烧火呢,”叶柔的藤蔓尖沾着片铁屑,
“他说要是有动静,就用铁锤敲铁砧,三声是警讯,五声是动手。”
云瑶从药庐里走出来,手里捧着个药箱:
“我去给街口的王婆婆送药,顺便看看。”
她的围裙里藏着把短匕,是陈岩特意给她打的,小巧却锋利。
“你们当心些,今早我闻着风里有股腥气,像荒原那边的沙砾味。”
日头升到半空时,集市到了最热闹的时候。
卖肉的案子前围满了人,屠夫的砍刀“邦邦”剁着骨头;
布摊的老板娘扯开匹靛蓝的布,在风里展成面旗子;
说书先生敲着醒木,讲起玄甲军退敌的故事,周围的人听得拍手叫好。
林萧注意到三个穿兽皮的汉子混在人群里,
他们的靴底沾着荒原的红沙,眼神像狼一样扫过药庐和铁匠铺的方向。
其中一个缺了只耳朵,正假装看布摊,手却按在腰间——那里鼓鼓囊囊,像是藏着短刀。
“来了。”林萧低声道,镇渊剑的剑柄在袖中微微发烫。
苏璃悄悄退到他身后,手里的糖人捏得变了形,却依旧挺直了背,像株迎着风的芦苇。
街尾突然传来铁器碰撞的脆响,“当!当!当!”三声,节奏急促。
是陈岩的警讯!
几乎同时,缺耳蛮族突然吹了声短促的呼哨,
三个汉子同时拔刀,朝着药庐冲来。
周围的人群尖叫着散开,摊位被撞翻,糖葫芦滚了一地,红艳艳的像血珠。
“护住药庐!”林萧拔剑出鞘,金光劈向最前面的蛮族。
那人没想到林萧反应这么快,慌忙举刀格挡,却被震得虎口发麻。
踉跄后退时,被叶柔突然窜出的藤蔓绊倒,脸结结实实撞在青石板上,门牙磕掉了两颗。
另一个蛮族举刀砍向苏璃,却被道冰墙挡住,刀刃嵌在冰里拔不出来。
凤瑶不知何时从了望塔下来,指尖凝着冰锥:“你的对手是我。”
冰锥飞射而出,擦着蛮族的耳际钉进旁边的木柱,冰碴子溅了他一脸。
第三个蛮族想绕到药庐后面,却被个卖菜的“货郎”拦住。
货郎扔掉菜筐,抽出藏在里面的长刀,赫然是玄甲军的制式兵器:
“蛮族杂碎,还敢来撒野!”
两人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里,货郎的玄甲片在粗布衣下闪着光。
街尾的铁匠铺传来更激烈的声响,“当!当!当!当!当!”五声锤响,
followed by 陈岩的怒吼。
林萧分心望去,只见个瘸腿的蛮族正吹着支骨笛,笛声尖锐得像指甲刮过铁器。
陈岩握着铁锤,额上青筋暴起,眼神赤红,竟真的举锤往自己腿上砸去!
“不好!”林萧想冲过去,却被缺耳蛮族缠住。
那蛮族不知何时掏出了蚀魂笛,正往笛眼里撒黑色粉末,
笛声变得更加刺耳,周围几只 stray dogs 突然狂吠起来,眼睛红得像要滴血,朝着最近的人扑去。
“是蚀魂笛!”云瑶不知何时回来,手里举着把药粉往空中一撒,
药粉遇风散开,带着刺鼻的艾草味。
狂吠的野狗闻到味道,动作明显迟滞了些,摇着头像是很痛苦。
“这是安神草做的药粉,能暂时压制戾气!”
叶柔的藤蔓突然疯长,缠住了瘸腿蛮族的手腕,骨笛“哐当”落地。
陈岩猛地晃了晃头,赤红的眼神褪去些,看清自己举着铁锤的手,惊出一身冷汗,
随即怒吼着将铁锤砸向蛮族:“敢阴你爷爷!”
铁锤带着风声砸在蛮族的拐杖上,人骨拐杖断成两截,露出里面藏着的毒针。
蛮族惨叫着倒地,却还想抓骨笛,被赶来的玄甲军一脚踩住手腕。
缺耳蛮族见势不妙,虚晃一刀想逃,却被凤瑶的冰锥冻住了脚腕。
他怒吼着拔刀砍向冰面,却没注意林萧的剑已到眼前,
剑锋贴着他的脖颈划过,带起串血珠:“别动。”
蛮族僵在原地,脖颈处的血顺着衣领往下淌,吓得浑身发抖。
这场混战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玄甲军控制住局面时,集市上已经一片狼藉。
被撞翻的摊位,散落的货物,还有几处血迹,都在提醒着刚才的凶险。
陈岩一瘸一拐地从铁匠铺走出来,腿上的旧伤又裂开了,血浸透了绷带。
他骂骂咧咧地踢了脚地上的蛮族:
“他娘的,敢用这阴招害老子,等会非把他的骨头拆下来炼铁!”
凤瑶检查着那支掉落的蚀魂笛,眉头紧锁:
“笛身上的符文比魏坤那支更邪门,而且……”
她捡起掉在地上的黑色粉末,用指尖捻了点,
“这是蚀骨粉,沾到伤口就麻烦了。”
叶柔的藤蔓缠着个被打晕的蛮族,正往药庐拖:
“云瑶姐,这个人还有气,要不要留着问话?”
云瑶点头,往蛮族嘴里塞了颗药丸:
“先让他睡几个时辰,等会再审。”
她看向林萧,眼神凝重,
“他们来了十几个,刚才交手只抓到五个,剩下的怕是藏起来了。”
林萧望着人群散去的街道,青石板上的血迹被踩得模糊。
远处的城门口,几个货郎正低着头往外走,步伐匆匆。
他忽然握紧了剑:“他们不是要逃,是想声东击西。”
话音刚落,了望塔的方向突然传来声闷响,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凤瑶脸色一变:“是冰网碎了!”
众人往城墙方向跑,刚到半路,就看见个玄甲军士兵踉跄着跑来,
盔甲上沾着黑血:“快!了望塔……有埋伏!
他们抓了个姑娘,说是要去黑风口换人质!”
林萧心里一沉,想起苏璃刚才说去帮云瑶收拾药箱,此刻并不在身边。
他猛地转身,只见药庐门口空荡荡的,
刚才还放在石阶上的糖人,滚落在地摔成了碎片,琥珀色的糖渣沾着点暗红的血。
风里的艾草味渐渐散去,隐约传来远处的狼嚎,像在庆祝猎物落网。
林萧的剑在手里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那些藏在暗处的毒蛇,终究还是咬向了最柔软的地方。
“备马!”林萧的声音冷得像冰,“去黑风口!”
陈岩拄着临时做的木杖,把铁锤扛在肩上:
“算我一个,敢动咱们土城的人,老子把他们的窝给掀了!”
凤瑶的冰气在掌心凝成利刃:
“我也去,冰兰能追踪他们的气味。”
叶柔的藤蔓缠上林萧的手腕,根须微微发烫:
“我的藤蔓能指路,别落下我。”
云瑶把药箱递给留下的玄甲军:
“照顾好伤员,我们去去就回。”
她从围裙里掏出那把短匕,紧紧攥在手里,
“苏璃不能有事。”
一行人往城门口跑,马蹄声“哒哒”地敲在青石板上,像是在追赶流逝的时间。
集市上的喧嚣早已散去,只剩下被风吹起的菜叶和断绳,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打着旋。
林萧回头望了眼药庐的方向,阳光照在石阶上,
那摊糖渣在光里闪着凄艳的光。
他咬紧牙关,镇渊剑的金光在阳光下愈发炽烈——
这一次,无论黑风口有多少埋伏,他都要把人带回来。
因为那是土城的人,是他要守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