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御器监。
相较于流云轩仙宴的缥缈雅致,此地的氛围更显厚重与灼热。
巨大的熔炉如同沉睡的火山,内里翻滚着各色灵焰,将整个空间映照得明暗不定。
金石交击声、灵液淬火的嗤嗤声、以及无数符文镌刻时发出的细微嗡鸣,交织成一曲独特的锻造交响。
云逸子静立于一间独立的炼器静室中,面前悬浮着的,并非寻常制式法宝,而是一面造型古朴、边缘有细微破损的青铜镜。
此镜名为“巡天鉴”,并非攻防之宝,而是巡天司用于监察下界气运流转、标记异常区域的辅助仙器,品阶不高,却因炼制手法特殊且年代久远,整个御器监能修复者寥寥。
引他前来的李青仙官面色凝重,低声道:“云逸道友,此物乃巡天司紧急送来的,似乎与近期下界某些‘异常波动’的监控有关。
监内几位大师傅都试过,皆言其核心镜纹因年代久远及多次超负荷运转,已有自然衰败之象,强行为之,恐彻底崩碎。
若无法修复,巡天司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修复此镜,难度极大,且牵扯到敏感的“异常波动”(即混沌波动)调查,做好了易引人注目,做不好则可能得罪巡天司,甚至被怀疑能力。
云逸子需在展现足够价值获取信任与情报的同时,绝不能暴露自身根脚,分寸把握至关重要。
云逸子目光落在青铜古镜上,【破妄神瞳】悄然运转。
在他眼中,镜内结构纤毫毕现。那一道道细若游丝的镜纹,确实如风中残烛,黯淡无光,许多节点已近乎断裂,更有一股晦涩的岁月沉淀之力缠绕其上,阻碍着新生能量的注入。
常规的修复手法,如同用新线去缝补一件即将化为飞灰的旧衣,只会加速其毁灭。
他并未立刻动手,而是伸出食指,指尖凝聚一丝微不可察、却精纯至极的仙灵之气(蕴含一丝混沌转化的生生不息之意),轻轻虚点镜面。
气息如丝如缕,渗入镜体,并非修复,而是如同最敏锐的触须,细细感知着那些濒临断裂镜纹的最后一丝“灵性”以及那岁月之力的具体性质。
片刻后,他收回手指,沉吟道:“李兄,此镜非力可补。
其衰败在于‘灵性’将熄,犹如油尽之灯。寻常注灵之法,如同火上浇油,反促其亡。”
李青闻言,脸上忧色更重:“那……岂不是无解?”
“非也。”
云逸子微微摇头,“灯油虽尽,灯芯犹存。若有一缕‘生机’,或可引燃芯火,使之重焕微光。”
他话语中带着一种独特的道韵,“此镜常年巡天,吸纳诸般气机,其内部虽衰,却也应存有一丝对天地气运的本能感应。我们或可借此做文章。”
云逸子取过一旁玉盘中的“星辰砂”和“虚空胶”,却并未直接使用。
他先以指尖沾取少量虚空胶,凌空勾勒起来!
勾勒的并非任何已知的加固符文,而是一个极其简约、充满自然韵律的图案——仿佛草木生长、溪流蜿蜒的轨迹,暗合【混沌阵眼】反馈的“道法自然”之理。
随着图案成型,静室内的灵气被悄然引动,缓缓向那图案汇聚。
云逸子再将星辰砂以特殊手法撒入图案之中,砂砾闪烁,如同嵌入河床的星辰。
“此非修复,而是‘共鸣’。”
云逸子解释道,“以此阵引动天地间游离的生机灵韵,再以星辰砂为桥,尝试与镜内残存的那一丝灵性建立联系,助其自行汲取外力,缓慢复苏。”
说罢,他双手虚按,将那凝聚了灵韵的简易阵图,缓缓推向青铜古镜。
阵图触镜,无声无息地融入其中。
起初,古镜毫无反应。李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数息之后,异变陡生!
古镜轻轻震颤起来,表面那些黯淡的镜纹,竟如同干涸河床遇到春雨般,开始主动吸收云逸子引导而来的灵韵!
虽然缓慢,却坚定有力!镜面上的破损处,虽未立刻愈合,却停止了恶化,边缘泛起一丝微弱的温润光泽。
更神奇的是,镜面之上,开始自行浮现出极其模糊、变幻不定的景象——有山川河流的虚影,有云气聚散的轨迹……这正是其监察气运功能开始恢复的迹象!
“成……成功了?”
李青目瞪口呆,看着那自行“活”过来的古镜,简直难以置信。这已非炼器术,近乎于“点化”!
云逸子面色略显苍白,额头见汗,显然消耗不小。
他淡然一笑:“侥幸而已。此法耗时颇长,欲完全恢复,需温养数月。但基本功能,应可勉强使用了。”
就在这时,静室外传来恭敬的通传声:“禀李仙官、云逸仙师,监正大人陪同太白金星座下司辰星君前来视察!”
话音未落,静室门开,御器监监正陪着一位身着星官袍服、面容清癯、眼神仿佛蕴含周天星辰的中年仙官走了进来。
正是掌管部分星辰运转、时常需借助巡天类仙器的司辰星君。
司辰星君一眼便看到悬浮空中、正自行汲取灵韵的巡天鉴,眼中顿时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哦?此镜竟被修复了?是何人手段?”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在场唯一陌生的云逸子。
监正连忙介绍。
司辰星君听完,上下打量云逸子,赞道:“妙!真是妙手!以共鸣之法引导其灵性自复,近乎自然之道,非深谙造化者不能为也!云逸仙师大才!”
云逸子谦逊回礼。
司辰星君心情大好,一边检查巡天鉴,一边似是随意地对监正说道:“有了此镜,监控下界那些晦涩波动便多了分把握。
尤其是西牛贺洲那边,金蝉子一行已过五庄观,听闻又遇了些波折,有个不开眼的妖王拦路,啧,那新来的猴头倒是卖力,一棒子便解决了,看来佛祖此番手段倒是稳妥……”
他话语轻松,仿佛闲谈。
但“新来的猴头”、“佛祖手段”这几个字,如同惊雷般在云逸子心中炸响!
果然!如来又造了一个孙悟空傀儡!而且这个傀儡似乎更为“听话”!
云逸子强压心中波澜,面上不动声色,只是专注地维持着对巡天鉴的灵韵引导。
司辰星君并未久留,勉励几句后,便与监正一同离去。
静室内恢复平静。
李青对云逸子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而云逸子心中,却已翻江倒海。
司辰星君无意间透露的信息,结合之前所得,让他对灵山的举措和西行队伍的现状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他一边温养古镜,一边默默思忖:“新傀儡现身,如来对花果山的疑心定然极重。本体那边,压力恐怕更大了……”
而这最新的情报,也化作一道无形的讯息,穿越层层时空,汇向混沌深处那个正在与时间赛跑的身影。
天庭御器监这一方小小静室,再次成为了风暴信息交汇的关键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