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风岭魔气冲天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南瞻部洲蔓延。
丹霞山刚刚击退金鹏的喜悦尚未散去,便被这突如其来的污名蒙上一层阴影。
万妖盟内部议论纷纷,群情激愤,亦有不少妖众心生疑虑。
悟空并未急于前往黄风岭平事。他端坐水帘洞内石座之上,面色沉静,但内心深处却波澜暗涌。
黄风岭那精纯而诡异的魔气,带着一种令他灵魂深处都感到悸动的熟悉感,这感觉……与他当年在炼丹炉中挣扎时,从自身剥离排出的那些狂暴恶念,同出一源!
只是如今这魔气,更加凝练、强大,仿佛已经拥有了独立的意志。
“果然……当年排出体外的,并非消散,而是……”
他双眸紧闭,火眼金睛与逆天悟性结合,正沿着那一丝被玄明捕捉到的隐匿魔气,跨越虚空,逆向推演其根源与动向。
那魔气狡诈异常,在因果长河中不断变换方位,扭曲痕迹。
然而,悟空如今的境界与对混沌的领悟已非往昔。
渐渐地,一些之前模糊的推演碎片开始变得清晰——为何自己的一些战斗感悟,有时会莫名流逝一部分?
为何偶尔会心生无名躁动,仿佛有另一个自己在暗处低语?
为何那魔头总能先一步布局,如同知晓他的某些想法?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在此刻被一根名为“同源恶念”的线串联起来!
“是你……果然是你!”
悟空心中再无侥幸。
他锁定了一个方向——并非黄风岭,也非魔界深处,而是南瞻部洲与西牛贺洲交界处,一片被遗忘的、空间结构极其不稳定的远古战场遗迹。
那里法则破碎,能量紊乱,是藏匿行踪,也是……“自己”与“自己”会面的绝佳所在。
“找到你了。”
悟空睁开眼,眸中混沌之色一闪而逝,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身形悄然融入虚空,下一刻,已出现在那片荒凉死寂的遗迹上空。
下方,是望不到尽头的破碎山河,焦黑的土地,断裂的兵刃残骸,以及随处可见的空间裂缝。
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煞气与死意,寻常仙魔至此,都会觉得神魂不适。
而在遗迹中央,一座被斜斜劈开、只剩半截的巍峨山峰之巅,一道漆黑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仿佛已等待多时。
那身影缓缓转过身。
一模一样的毛脸雷公嘴,一样的身形轮廓。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悟空是狂野中带着灵明,霸道中蕴藏智慧。
而眼前这位,周身缭绕着凝如实质的漆黑魔气,猩红的双眼中只有纯粹的贪婪、暴虐与毁灭欲望,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弧度,仿佛在欣赏悟空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震惊与了然。
黑悟空!
真仙巅峰(分身,但气息比之前更为凝练,隐隐触摸金仙门槛)
修炼吞噬魔功,是悟空本尊恶念化身受魔气侵蚀。(与悟空同源,却走向极端)
气定神闲,似乎早有预料,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挑衅,以及一丝……见到“本体”的兴奋。
远古战场,天地昏暗,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塌陷。
地面是暗红色的砂砾,偶尔可见白骨裸露。细微的空间裂缝如同黑色的闪电,在不远处无声地生灭。
死寂,是这里唯一的主题,正好映衬这诡异对峙的气氛。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黑悟空开口,声音沙哑,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与悟空清亮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语气中充满了戏谑,“本体。看来那黄毛老鼠的动静,到底还是把你这条大鱼,给钓出来了。
怎么样?看到我,是不是很‘惊喜’?是不是终于想明白了很多事?”
悟空面无表情,金箍棒并未在手,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如同看着镜中那个因自己当年无力完全掌控、而被逼出的、最狰狞扭曲的倒影。
“是你做的。”
非是疑问,而是冰冷的陈述。所有的猜测在此刻证实。
“是又如何?”
黑悟空摊开手,魔气在掌心凝聚、翻滚,那魔气的本质让悟空感到无比熟悉又无比厌恶,“一份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喜欢吗?
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基业,被‘自己’泼上污水,被千夫所指……这种感觉,是不是很美妙?”
他发出低沉而愉悦的笑声,仿佛在分享一个绝妙的笑话。
他并未直接动手,而是将自身那纯粹至极的恶念与魔气,化作无形的波纹。
这波纹带着强烈的同源气息,如同水银泻地,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不仅试图渗透悟空的心神,更引动悟空体内那些被压制、被遗忘的负面情绪!
魔念之中,夹杂着诱惑,直指本心:“何必苦苦支撑?看,这就是真实的我,也是真实的你!
顺应本心,释放你的愤怒,你的杀戮欲望……与我合一,吞噬这三界,做那真正的、唯一的……齐天大圣!
看看你现在,还要顾忌那些蝼蚁的死活,还要维系那可笑的秩序,束手束脚,何等憋屈!回归吧,我们本就是一体的!”
魔念无孔不入,引动人内心最深处的阴暗面。
遗迹中的煞气仿佛受到同源牵引,变得异常活跃起来,如同无数冤魂在悟空耳边嘶吼、诱惑,声音中竟带着几分他自己曾经的狂傲与不甘。
悟空周身自动浮现一层淡淡的混沌之气,看似稀薄,却将那无形的魔念波纹与同源诱惑尽数隔绝、消融、斩断!
他目光清明,不为所动,眼神愈发坚定。
“俺老孙的路,自己会走。过去的,已被舍弃;未来的,由俺掌控。
你这等只知毁灭与吞噬的残次品,也配谈‘本心’?你不过是俺老孙不要的糟粕!”
混沌之气的本质是包容与演化,更是新生与抉择。它助悟空彻底斩断与过去恶念的纠缠,明确当下的道路!
见言语诱惑与同源共鸣无效,黑悟空眼中红芒大盛。
他抬手一指,悟空周遭景象骤变!不再是远古战场,而是花果山!但却是尸横遍野、烈焰焚天的花果山!
无数熟悉的猴族尸体堆积如山,通背老猿、赤尻马猴皆倒在血泊中,天空中是无数天兵天将和佛门金刚冷漠的脸庞!
而站在尸山血海顶端,狞笑着的,正是黑悟空,以及……一个眼神冰冷、与黑悟空气息相连的悟空形象!
“看啊!这就是你要守护的?这就是你反抗的代价!”
黑悟空的声音在幻境中回荡,如同魔咒,“归顺吧!归顺才能保住他们!否则,这就是注定的结局!或者,你也会变成我这样!我们本就是一体的!”
直指悟空内心最深的恐惧与软肋——亲朋的牺牲,以及对自己可能堕落的恐惧。
悟空瞳孔中混沌之光流转,火眼金睛看破虚妄,更看破那幻象中“另一个自己”的虚假。
“假的。”
他声音平静,带着一丝决绝的嘲讽,“若是连这点幻象都勘不破,若是连自身之道都守不住,俺老孙早已死在老君的炉子里,或是如来的手掌下了。
过去的我,已被斩断;未来的我,由心所铸。你,不过是一道执念,一缕残魂!”
幻境如同玻璃般破碎,还原出荒凉的遗迹。
悟空眼神锐利如刀,锁定黑悟空,“你的手段,仅止于此吗?若只有这点能耐,今日便留下吧!”
悟空终于动了真格,一股磅礴浩瀚,带着混沌开辟、力量极致意蕴的气势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大山,朝着黑悟空碾压而去!
气势之中,蕴含着他对力量法则的领悟,更带着一股决绝的、要与过去彻底割裂的意志!
黑悟空狂笑一声,周身魔气冲天而起,化作一张与悟空面容一般无二、却狰狞无比的恶魔面孔,与悟空的气势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实质接触,却是最凶险的道念与魔念的碰撞,更是现在与过去的对决!
两人之间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扭曲,地面的砂砾被无形的力量碾为齑粉,几道细小的空间裂缝因此诞生又湮灭。
魔气与混沌气交织湮灭,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气势的交锋快如电光石火,却重若星辰对撞。
两人中间的空域光线完全扭曲、模糊,仿佛形成了一个短暂的黑洞视界。
气势交锋,看似平分秋色。
黑悟空散去魔威,猩红的眸子盯着悟空,忽然诡异一笑:“本体,你以为斩断了我,就干净了?可笑!
你可知,那大雷音寺中,早已非铁板一块?有人,可是很乐意看到你……和我,将这潭水,搅得更浑呢!
甚至……我的诞生,都未必没有他们的推波助澜!你们,都在局中!”
他话语含糊,却如同惊雷,不仅暗示佛门内部存在与魔界勾结的“黑佛”,更暗示悟空自身的遭遇乃至恶念化形,都可能是一场庞大阴谋的一部分!
悟空心神微震,但面色不变,逆天悟性急速运转,结合此前玄明感知到的异常、黄风岭嫁祸事件的精妙布局,以及自身遭遇,瞬间推演出无数种可能,一条隐藏在重重迷雾下的黑暗之线似乎清晰了些。
“内部倾轧,引外魔以自重?还是……另有所图?”
他冷冷回应,眼神却愈发锐利,“无论幕后是谁,无论你是如何诞生,挡俺老孙路的,一并打杀便是!
这天地若不公,我便碎了这天地!这命运若弄我,我便改了这命运!”
黑悟空抛出惊人内幕,试图扰乱悟空心神,但悟空在震惊后,道心反而在巨大的压力下愈发璀璨坚定!
黑悟空见种种手段皆难以撼动悟空根本,知道今日难以占到更多便宜。
他身影开始缓缓变得虚幻,融入周遭弥漫的魔气与煞气之中。
“本体,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最后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恶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传来,“好好享受我为你准备的‘盛宴’吧!
待我彻底吞噬万骸,完美融合这魔尊本源之时,便是你我……做个了断之日!届时,这三界,谁还能阻我?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他的身影彻底消散,连同气息也瞬间远遁,消失在这片混乱的远古战场。
悟空并未追击,他知道这只是一具分身,灭之无益。
他站在原地,眉头微蹙,消化着这次会面带来的巨大信息量。
“佛门内鬼……魔尊本源……甚至我的恶念化形……”
他低声重复着,眼中的混沌之色愈发深邃,但那份坚定,却从未动摇。
这次对峙,虽未直接动手,但信息的交锋与真相的揭露,远比刀光剑影更为凶险。
他终于看清了潜伏在暗处的另一个“自己”,也窥见了更庞大的阴影。
宿命相遇,光影双子初对峙!
道与魔的界限,在此刻因同源而显得模糊,却又因选择而变得清晰。
风暴,果然才刚刚掀起一角。
而悟空知道,他不仅要对抗外敌,更要时刻警惕来自“过去”的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