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深带着一身楼下的寒气冲进病房,看到林晚缩在床角,像只惊魂未定的小鸟,紧紧抱着孩子。福伯守在一旁,脸色沉重。
“晚晚!”沈聿深几步跨到床边,声音发紧。
福伯快速说了陌生电话的事,沈聿深脸色铁青,立刻把号码发给张警官。他看向林晚苍白的脸,心像被揪住:“楼下…没发现人,可能是个意外。福伯说…你想起了以前的事…?”
林晚慢慢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浸透的眼睛,里面盛满了疲惫,还有一种极其复杂的、交织着痛苦和怀念的光。她看着沈聿深,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厉害:“聿深…我不是故意瞒你…那些事…太乱了…像一团扯不清的毛线…”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喉咙里的哽咽,目光飘向窗外阴沉的天,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其实…在我十六岁之前…”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虚幻的温柔,像是在描绘一个易碎的肥皂泡,“…我们家…真的…挺好的,挺幸福的…”
沈聿深微微一怔。这和他之前听到的、那如同地狱般的家暴描述,截然不同。
“…那时候…我爸林卫国…”提到这个名字,林晚的声音还是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迷蒙的暖意,“…他的生意做得挺红火…公司经营的很好,我爸的公司和你家还有业务往来,这你是知道的…家境…也算是不错的…”
她的嘴角甚至牵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苦涩的笑意:“…我妈…她爱笑…喜欢侍弄些花花草草…阳台上总是绿油油的…我爸林卫国…他…他那时候…也顾家…每天从公司回来…偶尔会给我带点小玩具…还有糖葫芦…小甜点什么的…真的是好幸福…”
病房里的空气似乎随着她的描述,也变得没那么沉重压抑了。福伯也安静地听着,脸上露出些许不忍。
“…虽然他…喝了酒…也会变样会发脾气…”林晚的眼神黯淡下去,那一丝暖意如同风中烛火,摇摇欲坠,“…有时候…会发脾气…摔东西…骂人…声音很大…但…但那时候…好像…好像还没到动手的地步…最多…最多是砸东西撒气…我妈…我妈哄哄他…或者躲开…等他酒劲儿过去…就好了…第二天…他好像也知道自己不对…会闷着头……还会给我妈道歉…”
沈聿深的心沉甸甸的。这短暂的“好”,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虚假的宁静。但他没有打断,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林晚冰凉的手。
林晚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巨大的茫然和痛苦:“…我一直觉得…虽然他有毛病…喝了酒就不是人…但…但心里…总归还是…很爱我们的家的…?还是…还是在乎我和我妈的吧?…”
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直到…直到那场大火…”
“大火”两个字像两块冰冷的石头,砸在沈聿深的心上!他猛地想起,林晚家确实遭遇过一场严重的火灾!那还是他们没在一起时,他也在其中为林晚过生日…,他的白月光也是在那一刻……更知道烧得有多厉害,林晚的母亲在那场火里受了重伤,后来身体一直很差。
林晚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眼神里的那点暖意彻底被恐惧和痛苦的阴霾吞噬。
“…就是那场…后来…后来你也知道的那场大火…”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仿佛又置身于那灼热的地狱,“……在我16岁生日那天…火好大…好大…半边天都烧红了…消防车的声音…呜呜地响…好多人在喊…在跑…”
那天不只是我的家里起火,爸爸的公司也连着烧的…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瞳孔因为巨大的恐惧而放大:“…林卫国…他那天……好像是…好大…火起来的时候…他…他冲出来了!有人说…!还有人说…!…”
沈聿深的心猛地一紧!林卫国自己冲出来了?!
“…火太大了…烟…浓得化不开…人根本进不去…”林晚的声音带着一种窒息感,“…消防员架着水龙…拼了命地压…后来…后来他们从火里拖出来好几个人…”
她的眼泪汹涌而出:“…都是公司的元老…烧得…烧得不成样子了…只有一个…就是林卫国…他冲出来了…”
病房里死寂一片,只有林晚压抑的、破碎的哭声。
“…他…他出来的时候…脸…身上…都是黑的…衣服都烧烂了…粘在皮肉上…头发…眉毛…都没了……”林晚痛苦地闭上眼睛,“好多公司的员工…在医院…抢救了好久…命是保住了有的脸上…身上…留下了大片大片的疤…嗓子…也被烟呛坏了…说话…有的又哑又难听…有的没有了生命…”
沈聿深倒吸一口凉气!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后来见到的林卫国,总是沉默寡言,脸上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阴郁和…戾气!那场大火,不仅毁了他的容貌,更可能彻底烧毁了他作为“人”的某些东西!
“…就是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林晚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家烧没了…欠了一屁股债…他…他整个人…都垮了…像…像被抽掉了脊梁骨…”
她猛地睁开眼,眼神里的恐惧如同实质:“…他…他开始疯狂地喝酒!比从前厉害一百倍!好像只有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才能忘记那些疤…忘记那场火…忘记自己成了一个…废人…”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彻底背叛的悲愤:“…可他的痛苦…他的不甘心…全都变成了拳头…砸在了我妈身上!砸在了这个家里!他…他就像…像变了一个人!不!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把从前那一点点好…烧得干干净净!”
那些血淋淋的家暴细节,那些皮带抽打的呼啸,那些被堵住嘴的呜咽,那些烫伤的疤痕,那些扒在窗户上的阴冷视线…此刻,都因为这“大火”作为残酷的转折点,而有了一个更清晰、更令人窒息的脉络!
林晚浑身抖得像筛糠,巨大的痛苦和恐惧再次将她淹没:“…这时林晚又开始发抖…害怕…?!只有他!只有变成魔鬼后的林卫国!再后来…!”
沈聿深的心沉到了谷底。林晚的指认,加上那场改变一切的,已经重如千钧!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沈聿深的手机像催命符般疯狂震动起来!是张警官!
沈聿深立刻接通,按了免提,声音紧绷:“张警官!那个号码查到了?!”
电话那头,张警官的声音异常急促,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沈先生!查到了!那个陌生号码的信号源最后消失点,就在你们医院附近!更关键的是,我们做了深度关联排查!这个号码…这个号码…在赵慧兰女士坠崖前一周内…曾多次拨打过一个…一个早已停机多年的老号码!而那个老号码的机主登记信息…是…是温伯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