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温泉旅馆的巴士,像一座移动的、微缩的立海大王国。气息是熟悉的,却又因脱离了校园的框架,而显得松弛、鲜活,甚至有些陌生的喧闹。
信子紧挨着仁王坐在巴士中段,像一只被突然放入开阔地带的小动物,带着几分怯生生的观察。她看着前排的切原赤也和丸井文为了最后一颗葡萄味泡泡糖的所有权进行着“激烈”的谈判;听着后方传来柳莲二平稳地向杰克桑原分析着温泉水质对肌肉恢复的具体数据;真田弦一郎闭目正坐,眉头却因这过于“松懈”的氛围而微蹙;幸村精市则与柳生比吕士低声交谈着,嘴角噙着一抹洞悉一切的了然微笑。
这一切,都与她平日里在网球部外围感受到的、那种训练有素的严肃秩序截然不同。一种更真实、更生活化的气息,扑面而来。
仁王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戴着一边耳机,银发遮住了小半张脸,让人看不清表情。但当他察觉到信子因巴士一个颠簸而微微失衡时,那只放在自己膝上的、骨节分明的手,会极其自然地抬起,轻轻扶住她的手臂,待她坐稳,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一个小动作,短暂得如同错觉,却精准地传递着无声的守护。
旅馆坐落在山间,被苍翠的树林环抱。传统的和式建筑,檐下挂着风铃,发出清越的声响。分配房间时,又是一阵暗流涌动。
“当然是按部活分组!”切原举手提议。
“太松懈了!应按年级划分!”真田立刻否决。
柳生推了推眼镜:“我认为,考虑到某些成员的‘特殊情况’,灵活安排更为妥当。”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仁王和信子。
最终,在幸村“主将的裁定”下,房间大致按年级分配,但“恰好”将仁王和信子的房间安排在了走廊的同一侧,且距离其他人的房间有微妙的间隔。这份体贴心照不宣,信子脸颊微热,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看任何人。
放下行李,众人迫不及待地换上浴衣,涌向温泉。男女温泉入口分立两旁,如同楚河汉界。
“一会儿见啦,尤野前辈!”切原活力十足地喊着,率先冲进了男汤。
信子抱着装有毛巾和洗漱用品的小木盆,站在女汤入口前,有些踌躇。这是她第一次参与这种集体活动,要与几位并不算非常熟悉的女性(柳生由美子、以及几位其他成员的女伴)共浴,紧张感再次攫住了她。
就在这时,一件柔软的、带着熟悉清冽气息的男式薄开衫,被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
“山里晚上凉,披着。”仁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不知何时已换好深蓝色的浴衣,腰带松松系着,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银发在氤氲的水汽背景下,显得有些朦胧。他手里也拿着木盆,显然正准备进入男汤。
他没有多看她窘迫的表情,只是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她怀里木盆的边缘,低声快速地说了一句:“进去吧,笨蛋。没人会吃了你。”
说完,他便转身,懒洋洋地掀开男汤的暖帘,消失在白色的水汽之后。
肩上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和那件开衫上属于他的味道,像一道无形的护身符。信子深吸一口气,仿佛从中汲取了勇气,终于抬脚迈进了女汤。
温泉池是用天然岩石垒砌而成,热气蒸腾,硫磺的味道混合着山林草木的清香。浸泡在微烫的泉水里,疲惫仿佛随着蒸汽一同蒸发。信子将下巴埋在水里,听着柳生由美子温和地介绍着温泉的效用,看着其他女孩们轻松地闲聊,最初的紧张慢慢融化在温暖的泉水中。她偶尔会望向男汤的方向,想象着那边的景象,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晚餐是丰盛的怀石料理,长长的餐桌坐满了人,气氛热烈。仁王坐在她斜对面,似乎完全融入了与柳生、丸井他们的谈笑风生中,但信子注意到,当服务员端上她可能不熟悉的食材时,他会用极其平淡的语气,状似无意地解释一句;当她手边的饮料快见底时,他会恰好将自己那瓶未开封的推过来。
他的关照,如同他这个人一样,隐藏在层层迷雾之后,需要用心才能捕捉。而一旦发现,便觉得整片迷雾都变得温柔起来。
晚餐后是自由活动时间。信子鼓起勇气,独自一人在旅馆蜿蜒的回廊下散步,欣赏着庭院的夜景。月光洒在枯山水的沙砾上,泛着清冷的光。忽然,她听到前方转角处传来切原咋咋呼呼的声音,似乎正和谁争论着明天的安排。
她下意识想避开,却听到仁王带着笑意的、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puri~海带,你想打扰别人约会吗?”
“约、约会?!谁和谁?”
“你说呢?”仁王的声音带着戏谑,随即,信子便看到切原被不知何时出现的柳生“礼貌”地请向了另一个方向。
她站在原地,心跳莫名加速。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片刻后,仁王从转角处慢悠悠地踱了出来,手里不知从哪里变出两罐温热的甜牛奶。
“散步?”他走到她面前,将一罐牛奶递给她,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嗯。”信子接过牛奶,温热的触感从掌心直达心底。
两人并肩走在回廊下,木屐发出轻微的“嗒嗒”声,与庭院里的虫鸣交织。没有太多言语,只是静静地走着,分享着同一片月光,和这份喧闹过后、独属于彼此的宁静。
集体旅行并非只有喧哗。在这片属于立海大的、短暂而密集的时空里,信子仿佛穿过了一层透明的壁垒,真正触碰到了那个她一直仰望的世界的温度。而那个银发的欺诈师,始终在她目光所及之处,用他独有的方式,为她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