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漫长而枯燥，主要内容是讨论下学期课程安排、预算分配（贝拉特别盯了洛德拉姆一眼，让他缩了缩脖子）、以及新生的入学准备事宜。当格隆开始详细说明新增的安全规章第137条至第204条时，洛德拉姆的思绪已经飘到了窗外。
他在想莉维娅。
那个坐在书堆里，喝着咖啡，解着连塞拉琳娜都困扰的难题的小小身影。作为父亲，他当然为女儿的天赋骄傲，但某种不安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这正常吗？一个八岁孩子的生活方式？
会议一结束，洛德拉姆就溜出了会议室，几乎是跑着回到图书馆。夕阳西下，彩绘玻璃的影子被拉长，图书馆内比下午更加安静。
莉维娅还在那里，姿势几乎没变，只是桌上的草纸又堆高了一些。苗苗二世已经醒了，正用爪子拨弄一支羽毛笔自娱自乐。
“莉维娅，”洛德拉姆轻声说，这次女儿立刻抬起了头，似乎一直在等他回来，“该休息了。已经傍晚了。”
莉维娅眨眨眼，看向窗外：“时间过得真快。我刚刚解决了那个量子纠缠模型的能量泄漏问题。”
“太好了，”洛德拉姆努力让声音充满热情，“所以现在可以休息一下了？晚餐时间快到了。”
莉维娅歪着头，似乎在计算着什么：“我还有三套塞拉琳娜副院长给的模拟题没完成。预计需要两小时十七分钟。晚餐可以推迟。”
洛德拉姆的心沉了下去。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女儿对面，郑重其事地说：“听着，宝贝，我知道你热爱学习，但是...人生不只有做题和研究。你是个孩子，应该...玩一玩，交朋友，探索世界...”
他的话被图书馆门又一次被推开的声音打断。贝拉站在门口，双手抱胸，表情难以解读。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她说，目光扫过桌上堆积如山的书籍和论文，“莉维娅，今天的进度如何？”
没等女儿回答，洛德拉姆抢先道：“贝拉，我觉得莉维娅需要休息。她从早上开始就坐在这里学习，几乎没动过。”
贝拉挑眉：“所以？我记得某人小时候为了掌握一个黑暗咒文，可以连续七天不睡觉。”
“那是不同的！”洛德拉姆争辩，“那是...那是...”他忽然卡壳，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立场批评女儿的学习习惯，毕竟他曾经的所作所为更加极端。
贝拉走到桌前，拿起莉维娅的演算纸浏览，脸上逐渐露出满意的表情：“很好。塞拉琳娜说你的解法可能会革新时间魔法的基础理论。我已经安排了下个月的学术会议，让你做专题报告。”
洛德拉姆的下巴差点掉下来：“学术会议？专题报告？她才八岁！”
“年龄不是问题，能力才是。”贝拉淡然道，然后转向女儿，“不过你父亲说得对，适当的休息是必要的。做完手头这套题就去吃晚餐。”
洛德拉姆刚要松一口气，却听见贝拉补充道：“晚餐后我陪你做剩下的两套。明天有新课题，来自矮人符文部的最新研究，关于星脉能量与大地符文的共振现象。”
莉维娅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我一直在期待这个领域的新数据！”
洛德拉姆看着母女俩的互动，忽然感到一种无力感。他清清嗓子，试图重新掌控局面：“贝拉，亲爱的，我觉得我们得谈谈莉维娅的教育问题...”
贝拉转向他，眼神危险：“哦？你认为我的教育方式有问题？”
“不，不是...”洛德拉姆下意识护住耳朵，“只是...或许太...专注在学术上了？她需要更多童年，更多...普通孩子的经历。”
就在这时，图书馆的窗外传来一阵欢笑声。一群小精灵助教正在草地上玩耍，追逐着皮克斯和格鲁克最新发明的发光蝴蝶。他们的笑声清脆悦耳，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美好。
莉维娅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她静静地看着窗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手中的羽毛笔停了下来。
贝拉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她皱眉道：“无聊的嬉闹。那些小精灵助教本该在整理古籍，却在这里浪费时间。”
但洛德拉姆捕捉到了女儿眼中一闪而过的某种情绪——是好奇？羡慕？或者说只是一种对未知现象的研究心态？
他心念一动，忽然说：“看，莉维娅！那些发光蝴蝶是多维投影和实体魔法的结合！皮克斯说有时候会失控，变成真的蝴蝶然后爆炸！多有趣啊！”
这夸张的描述终于引起了莉维娅的兴趣：“爆炸？概率多大？伤害范围如何？”
“呃...这个...”洛德拉姆卡壳了。
贝拉翻了个白眼：“别听你父亲胡说。那是完全安全的娱乐项目。”她转向洛德拉姆，压低声音，“你到底想说什么？”
洛德拉姆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我想说，莉维娅的生活不应该只有试卷和课题。她的试卷已经能塞满我的办公室了！生命应该有更多...”他挥舞着手，寻找合适的词语，“...更多宽度！对，宽度！”
这句话让莉维娅转过头来，她看着父亲，眼中闪过一丝思考的光芒。
“生命的宽度不应只有试卷的长度。”她重复道，语气平静无波，却让洛德拉姆感到一阵激动。
“对！就是这个意思！”他热切地说，“你看，连莉维娅都明白！”
贝拉看着丈夫和女儿，表情略微松动。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嬉戏的小精灵们，沉默了片刻。
“我明白你的意思，洛德拉姆，”她最终说，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但我只是希望莉维娅能充分发挥她的潜力。这个世界不会因为她是孩子就对她宽容，尤其是她这样的...”贝拉没有说完，但目光中流露出某种担忧。
洛德拉姆走到妻子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罕见地没有被立刻甩开。
“我知道你是为她好，”他轻声说，“但我们得找到平衡。即使是星脉能量也需要流动和循环，不能一味地积蓄和输出，对吧？”
这个魔法比喻似乎打动了贝拉。她看向莉维娅，女儿正望着窗外，目光追随着一只特别亮的发光蝴蝶。
“好吧，”贝拉终于让步，“明天是休息日。莉维娅，你可以...暂时不做题。”
莉维娅转过头，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疑惑：“那我该做什么？”
这个问题让洛德拉姆和贝拉都愣住了。他们面面相觑，突然意识到女儿可能真的不知道如何“玩耍”。
“你可以...”洛德拉姆努力思考，“去花园看看？或者找本书读——不是教科书的那种！或者...或者...”他灵光一闪，“我教你玩恶魔象棋！”
贝拉瞪了他一眼：“绝对不行。上次你教她玩，她分析了所有可能的走法概率，然后拒绝玩这种‘依赖过多随机性’的游戏。”
“啊，对...”洛德拉姆挠头，“那...我们去厨房做甜点？我记得你喜欢甜食。”
莉维娅考虑了一下：“甜点的糖分摄入与大脑工作效率的关系是我尚未研究的领域。可以作为一个短期实验项目。”
贝拉忍不住笑了：“看吧？她就连玩都要带着研究心态。”她的笑容中带着无奈和些许骄傲。
就在这时，莉维娅的肚子轻轻咕噜了一声。小女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分析道：“看来我的胃部发出了能量补充请求。”
这稚气的举动终于打破了紧张的气氛。洛德拉姆大笑起来，贝拉也忍不住微笑。
“好吧，”院长夫人说，“今晚不做题了。我们去吃晚餐，然后...”她犹豫了一下，“或许可以看看皮克斯和格鲁克的新发明？我听说他们做了一个会唱地狱民谣的音乐盒。”
洛德拉姆眼睛一亮：“真的？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格隆认为那是个‘安全隐患’，还没批准公开展示。”贝拉说，眼中闪着调皮的光，“但作为院长和院长夫人，我们有特权提前视察，对吧？”
莉维娅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轻轻点头：“我对地狱民谣的声波频率很好奇。据说能引起非恶魔生物的轻微幻觉。”
洛德拉姆欢呼一声，伸手想要拥抱女儿，但在最后一刻改为拍拍她的头——莉维娅不喜欢过于亲密的接触。
“太好了！家庭之夜！”他兴奋地说，然后想起什么，补充道，“不过别告诉你母亲我答应带你去看看粘液怪养殖场的事...”
贝拉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洛德拉姆？什么粘液怪养殖场？”
洛德拉姆的脸色瞬间煞白：“呃，我是说...那个...虚拟养殖场！对！皮克斯开发的魔法游戏！”
贝拉哼了一声，显然不信，但没再追究。她转向女儿，柔和地说：“收拾一下，我们去餐厅。今天有深海鱿鱼须，你喜欢的。”
莉维娅点点头，开始仔细地整理她的书籍和论文。洛德拉姆看着女儿一丝不苟的动作，心中涌起复杂的情感。
他注意到在那一堆严谨的学术纸张中，有一张草纸的角落画着一个小小的猫头鹰涂鸦——是他很久以前给她刻的那个木雕的形状。
这个发现让洛德拉姆的心柔软了下来。无论多么天才，莉维娅内心还是有个八岁孩子的一面。
窗外，夕阳已经完全落下，星辰开始在天幕上闪烁。星脉山脉的能量波动在夜晚变得更加明显，空气中弥漫着魔力的微光。
苗苗二世跳下桌子，蹭了蹭莉维娅的腿，然后领先向门口走去，尾巴高高竖起，仿佛在说“跟上来，人类们，本猫饿了”。
一家三口——前恶魔领主院长，恶魔夫人，和半恶魔天才女儿——终于离开了图书馆，向餐厅走去。
洛德拉姆牵着莉维娅的手，小女孩没有拒绝。她另一只手还拿着一本小册子，时不时瞥一眼上面的公式。
“生命不应该只有试卷的长度，”洛德拉姆轻声对女儿说，“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等着你去发现。”
莉维娅抬头看他，眼神清澈：“比如地狱民谣音乐盒？”
洛德拉姆大笑：“对！比如会唱地狱民谣的音乐盒！”
贝拉在一旁摇头，但嘴角带着笑意：“你们两个啊...”
他们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图书馆重归寂静，只有夕阳的余晖透过彩绘玻璃，照亮桌上那一堆写满公式的草纸。
在其中一页的底部，有一行几乎被擦掉的小字，写在那个猫头鹰涂鸦旁边：
“希望爸爸开心。”
星脉山脉的夜晚温柔地降临，包容着所有不同形式的智慧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