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利申请材料寄出后,工作室里弥漫着一种短暂的、带着期盼的宁静。每个人都像等待宣判一样,时不时会看向那部沉默的电话,既希望它响起带来好消息,又害怕它带来坏消息。
然而,最先等来的不是专利局的通知,而是“渔火”更加凌厉的攻势。
一封来自某知名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函,被直接寄到了“旭遇”工作室。函件措辞严厉,声称“渔火”公司已就“碳纤维废弃物回收再利用及改性成型”等相关技术提交了多项专利申请(附上了模糊的申请号),并已进入实质审查阶段。律师函指责“旭遇”团队侵犯其商业秘密,使用了与其专利技术高度近似的工艺,要求立即停止一切相关生产、销售行为,并保留追究法律责任和经济赔偿的权利。
随函还附了几页所谓的“专利技术要点”描述,写得云山雾罩,故意堆砌专业术语,但核心思路明显是照搬了“旭遇”的回收料处理和大致工艺方向。
“无耻!简直是无耻!”毛蛋气得浑身发抖,把律师函摔在桌上,“他们居然真的敢恶人先告状!还弄出个破律师函来吓唬人!”
王小虎拿起那几张纸,横看竖看,一脸懵逼:“这写的啥玩意儿?俺咋一个字都看不懂?这就能算他们的了?”
林莉仔细看了内容,脸色凝重:“他们很狡猾,申请写得非常宽泛和模糊,很多描述可以涵盖我们的工艺,但又让人抓不住具体把柄。这是在用专利跑马圈地,试图扼杀我们的发展空间。”
陈遇的心也沉了下去。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渔火”这一手极其毒辣。即使最终他们的专利无效,漫长的诉讼过程和负面舆论也足以拖垮一个初创团队。
“怎么办?咱们也找个律师?”毛蛋看向陈遇,有些六神无主。打官司这种事,已经完全超出了他这个技校毕业生的认知范围。
“律师肯定要找,但光防守不行。”陈遇强迫自己冷静分析,“我们必须证明,我们的技术是我们独立研发的,并且有证据表明在他们申请之前,我们已经公开使用或者有了完整的构思!”
“独立研发…”孙宇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电话会议再次开启),“我们所有的实验记录、数据、邮件和信件往来,都可以作为证据。尤其是早期失败的记录,更能证明我们的研发轨迹。”
张伟补充:“服务器日志可以证明技术文档的创建和修改时间早于他们的申请日。”
“可是…这些能作为法律证据吗?”林莉有些担心,“尤其是那些手写的记录和信件…”
“而且,‘渔火’肯定会说我们是后来伪造的。”毛蛋沮丧地说。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王小虎突然猛地一拍脑袋,大叫一声:“哎呀!俺想起来了!”
所有人都看向他。
“遇哥!毛蛋哥!你们还记不记得,俺们最开始搞这回收料的时候,失败了多少次?那味儿大的,都把赵老板熏得送空气清新剂了!”王小虎兴奋地手舞足蹈,“那时候,俺不是还拍了几张照片吗?就是俺一脸黑灰摇粉碎机、还有那炉烤糊的‘饼干’!俺当时觉得好玩,还洗出来了!就塞在俺那个工具箱底下!”
照片?!!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在那个数码相机还不普及的年代,照片是非常直观有力的证据!尤其是那些记录着失败过程和艰苦环境的照片,其真实性和时间点极难伪造!
“虎子!你真是福将!”毛蛋激动地差点抱住王小虎,“快!快找出来!”
王小虎立刻扑到他那堆乱七八糟的工具里,一阵翻箱倒柜,果然找出一个旧信封,里面是十几张彩色照片。照片上,是王小虎摇粉碎机摇得龇牙咧嘴、满身黑灰的狼狈样;是那炉着名的、焦黑粘稠的“失败品”特写;还有工作室里烟雾缭绕、众人戴口罩忙活的场景…背景里,墙上还贴着那张被陈遇撕掉过一次的、王小虎写的“参观收费”的纸条(依稀可见日期)!
这些照片,生动地记录了他们最早期的、极其粗糙的探索阶段,时间远早于“渔火”的专利申请日!
“太好了!”陈遇如获至宝,“这些照片,加上我们所有的实验记录、数据、往来信件,甚至赵老板都可以作证当时的气味和动静!这就是我们独立研发的最有力证据!”
“还有程师傅!”林莉补充道,“他最早来看我们的时候,我们也跟他提过在用废旧鱼竿做实验,他也可以作为证人!”
证据链逐渐清晰起来。团队士气大振。
然而,另一个难题又出现了:如何有效地将这些散乱的证据组织起来,形成一份能提交给专利局或者法庭的、严谨的证据材料?这需要极高的专业性和逻辑性。
这时,林莉再次发挥了关键作用。她通过学校知识产权援助计划联系到的那位年轻讲师,在得知他们的情况后,表示愿意提供进一步的帮助。他指导林莉和孙宇,如何按照法律要求整理和标注证据,如何编写证据清单和说明,甚至帮忙联系了一位对知识产权案件有经验的学长律师进行初步咨询。
孙宇和张伟负责将所有电子数据(邮件、程序日志、远程传输记录)进行固定和公证(通过学校机房老师帮忙)。陈遇和毛蛋则整理所有的纸质记录、信件和照片。王小虎的任务是…保护好那台老旧的热压罐和手动粉碎机,它们本身就是最原始的“物证”!
这个过程繁琐而耗时,几个在校学生还要兼顾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压力巨大。陈遇、林莉、孙宇、张伟、王小虎都不得不利用一切课余时间,甚至熬夜处理。毛蛋则扛起了工作室所有的日常运营和对外联络,让其他人能专心应对官司。
一天晚上,陈遇和林莉在工作室里整理信件,累得眼皮打架。林莉拿起一张王小虎早期寄来的、画着夸张包装设计的草图,忍不住笑了:“你看虎子画的,当时觉得真傻,现在看看,还挺有纪念意义的。”
陈遇也笑了笑,目光扫过那些写得密密麻麻有时又鬼画符的实验记录,感慨道:“现在回头看,每一步失败,每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甚至虎子的这些‘大作’,都成了我们最宝贵的财富。‘渔火’想用纸面上的专利来否定我们流过的汗水和走过的路,休想!”
就在他们初步整理好证据材料,准备正式应对时,“渔火”的王经理竟然又亲自上门了。这次,他脸上没有了假笑,而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威胁。
“陈同学,毛蛋,律师函收到了吧?”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年轻人,别意气用事。打专利官司,耗钱耗时间,你们耗得起吗?就算最后你们赢了,你们这个小小工作室恐怕也拖垮了。何必呢?现在接受我们的条件,还能拿到一笔钱,好聚好散。”
毛蛋气得想骂人,被陈遇拦住。
陈遇平静地看着王经理,指了指角落里那堆整理好的证据箱:“王经理,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们更相信事实和汗水。这些,是我们一路走来的证明。‘渔火’如果想靠几纸空文就吓倒我们,那就大错特错了。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我们奉陪到底。”
王经理看着那满满一箱子的手稿、记录、照片,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冷哼一声:“哼,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走着瞧!”说完,悻悻而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毛蛋啐了一口:“呸!什么东西!”
陈遇的眼神却愈发坚定。他知道,这场硬仗才刚刚开始。但有了这些凝聚着汗水与智慧的“原始”证据,他们有了反击的底气。
“走吧,”陈遇对毛蛋和林莉说,“我们去把证据复印公证。然后,该准备期末考试了。”
学业与创业,梦想与现实,维权与生存…多重压力交织之下,这群年轻人步履维艰,却目光坚定地向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