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符洞府之内,韦多宝缓缓收功,将身前最后一叠绘制完成的符箓收入储物袋。
他站起身,在空旷的石室中踱步。灵力已至巅峰,神识圆融无碍,两枚筑基丹静静地躺在玉瓶之中,万事俱备。但他总觉得,心境之中,似乎还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挂碍,如同一粒微尘,虽不影响大局,却让整个心境无法达到真正的圆满通透。
修仙之路,一步一坎。筑基之关,更是由凡化仙的蜕变,凶险异常。心境若有瑕疵,突破之时便极易引动心魔,功亏一篑。
他思忖良久,目光最终望向了洞府之外。
或许,是时候该回去了结一些尘缘了。
他不再犹豫,撤去洞府的遮蔽阵法,身形一动,化作一道淡淡的虚影,消失在山林之中。
数日之后,一片熟悉的山脉轮廓出现在眼前。韦多宝收敛了全身气息,如一个普通的山中猎户,悄无声息地落在一处被藤蔓半掩的山洞前。
这里正是张铁山的洞府。
七年过去,洞口早已被疯长的野草与藤蔓彻底封死,若非记忆清晰,几乎无法辨认。他挥手发出一道微弱的劲风,吹开藤蔓,走了进去。
洞内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石桌石凳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土与腐朽的味道。当初他居住的那间侧室,石床上铺着的干草早已腐烂。
他缓步走过每一处角落,药园内的灵草因无人照料,大多已经枯死,只剩下几株生命力顽强的,也长得歪歪扭扭,灵气尽失。
韦多宝没有去动任何东西,只是静静地看着。这里是他踏入仙途的起点,张铁山是引他入门之人。如今物是人非,张铁山生死未卜,而他自己,也即将踏上冲击筑基的关口。
站在这起点回望,过往的一切,恍如昨日。
他在洞府中驻足了一炷香的功夫,随后转身离去,没有带走一草一木,也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当他走出洞口时,身后的一切,便已化作了纯粹的记忆,再无牵挂。
离开张铁山的洞府,韦多宝辨明了方向,朝着记忆中那个生养他的小山村行去。
这一次,他没有动用灵力,而是像个凡人一样,一步一步地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他看着山间的草木,听着林中的鸟鸣,感受着阳光透过树叶洒在身上的温度。
走了整整一日,当熟悉的村落轮廓出现在山坳之下时,他的心境,前所未有的平静。
村子比记忆中要破败了一些,几处茅草屋的屋顶塌了半边,无人修缮。村口的大槐树依旧矗立,只是树干更显苍老。几个不认识的孩童在树下追逐打闹,看到他这个陌生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缓步走进村子,许多房屋都已人去楼空。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坐在自家门前晒着太阳,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他,似乎在辨认这是谁家的孩子。
韦多宝径直走到了村子最里头,那间熟悉的,属于王婆婆的茅屋前。
茅屋的篱笆院里,晒着一些草药。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将一小撮草药翻面。
那是王婆婆。
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稀稀疏疏地贴在头皮上,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像是干涸的河床。她的动作迟缓而艰难,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婆婆。”韦多宝轻声开口。
王婆婆浑浊的眼睛缓缓抬起,眯着看了许久,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娃子,你找谁?”
“我…是多宝。”
“多宝?”王婆婆念叨着这个名字,似乎在记忆深处搜寻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眼中才亮起一丝微光,“哦…是多宝啊…摔下山那个娃子…都长这么大了…”
她伸出颤巍巍的手,泪眼婆娑的朝韦多宝招了招手,“快,进屋坐。”
韦多宝走进茅屋,屋内的陈设和七年前一模一样,只是更显陈旧。他扶着王婆婆在小板凳上坐下。
“一晃…好些年没见你了,”王婆婆边抹眼泪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你爹娘走得早,你这娃子也不见了,我还以为…以为你也没了…”
“我前些年去外乡做了学徒,这次是回来看看。”韦多宝找了个由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王婆婆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泪光闪动,“村里人,走得差不多了。李叔前年打猎,被野猪拱了,没救回来…石头家那小子,前两年也去镇上做工了,再没回来过…”
她说着村里的琐事,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韦多宝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应上一声。
他看着王婆婆那双布满老茧、干枯如树皮的手,看着她身上那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衣,看着这间低矮昏暗的茅草屋。
这就是凡人的一生。生老病死,爱恨别离,都在这方寸之间,都在这短短数十载的光阴里。
而他,即将跳出这个轮回。
他陪着王婆婆坐了半个时辰,直到老人因为疲惫而昏昏欲睡。他将老人扶到床上躺好,为她盖上薄被。
临走前,他从储物袋中取出几锭凡人用的金子,悄悄放在了王婆婆的米缸底下。
做完这一切,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承载了他少年时期所有记忆的茅屋,转身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当他走出村口,踏上山路的那一刻,心中那最后一丝挂碍,如晨雾遇骄阳,悄然消散。
过往的恩、怨、情、仇,皆是凡尘。
如今,尘缘已了,道心圆满。
他的脚步变得越来越快,最终化作一道常人无法捕捉的虚影,朝着玄符洞府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