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统领拨开了最后一道藤蔓。
那个黑漆漆的洞口显露出来。
“头儿,味儿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一名影卫压低了嗓音。
统领抬手,示意噤声。
他蹲下,捻起洞口的一撮新土,凑到鼻下。
土里,有脚印踩踏过的痕迹。
“不对。”
统领站起身,目光扫过四周,那股萦绕不散的香气到了这里,就像一条奔流的溪水,被一把无形的刀斩断了。
太突兀了。
他的直觉在皮下嘶鸣。
这不是洞穴,这是一个张开了嘴的陷阱。
……
月影村。
村口大榕树下,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童,正用木剑追着蝴蝶。
他忽然停步,望向村外洞口的方向。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映出了几个扭曲的、散发着血腥气的黑点。
“哇——!”
一声凄厉的哭喊,撕裂了桃花源的宁静。
孩童丢下木剑,扑进母亲怀里。
这份恐慌,如瘟疫般瞬间席卷了整个村庄。
“外面……外面来人了!”
“是朝廷的爪牙!他们找来了!”
“完了……我们死定了……”
祥和顷刻间炸裂。
村民们脸上血色尽褪,那份对外界暴力的恐惧被彻底唤醒。
他们冲回家中,拿出来的不是刀剑,而是锄头、镰刀和砍柴的斧子,绝望地聚集在村口,望向老村长。
月曦的脸也白了。
她不怕死,她怕这份宁静被打破。
她下意识跑到顾澈身边,指尖冰凉,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
“别怕。”
在所有人都被恐慌吞噬时,顾澈的声音响起了。
他轻轻覆住月曦冰凉的手背,那份沉稳的温度,让她纷乱的心跳奇迹般地平复了些许。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对方是魏忠豢养的死士,一群杀人机器,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这里是月影村。
一个独立于凡俗之外的洞天!
一瞬间,某一世身为大唐钦天监少监,为帝王布局天下龙脉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此地,上有孤月悬空,聚太阴之气。
下有神树扎根,锁地脉之灵。
中有桃花瘴,天然的迷魂之引。
这哪里是绝地?
这分明是一座浑然天成的防御大阵!
“村长!”
“请相信我一次!我们能守住!”
老村长看着这个年轻人,又看了看他身边眼神依赖的月曦,狠狠一咬牙。
“都听顾先生的!”
“月曦!”顾澈看向她,目光灼灼,“这个阵,需要你来做阵眼!去神树下,用你的心神与它沟通,将神树汇聚的月华之力,引向洞口!”
“力气大的男人,把所有桐油都搬来,在洞口内侧泼洒,但不要点燃!”
“其他人,带着孩子和老人,全部退到神树百步之外!”
一道道指令,带着一丝凡人无法理解的玄妙意味。
村民们此刻也顾不上多想,顾澈那份临危不乱的气度,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人群立刻行动起来。
……
轮回镜外,斩仙台。
托塔天王李靖眼神一亮,抚掌赞道:“兵法为表,阵法为里!引天地之力为己用,这已不是凡间将帅之才,而是仙家手段的雏形了!”
普法天尊面无表情:“故弄玄虚。不过是些惑人心智的旁门左道,正说明其本性狡诈,难登大道!”
孙悟空将金箍棒扛在肩上,嘿嘿冷笑:“你这鸟官懂个屁!兵者,诡道也!俺老孙看他这阵法,比你那天条有趣多了!”
……
月影村洞口。
顾澈没有跟着村民一起行动。
他掏出用月见草汁液调配的特殊颜料,手持画笔,直接在覆盖洞口的藤蔓上作画。
他画的不是山石,而是一幅放大了的《月下仙子图》的局部。
——月曦的眼睛!
那双清冷又带着一丝悲悯的眼睛,被他用蕴含着月华之力的颜料画得栩栩如生。
最后一笔落下,整幅画活了过来,与远处神树下月曦的气息遥相呼应!
洞口外。
影卫统领的耐心正在耗尽。
“不等了!”他一挥手,“进去两人,探明情况!”
“是!”
两个影卫拔出腰刀,猫着腰,正要钻入洞口。
“等等!”
统领再次叫住他们,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
他走到洞口前,不再试探,运起十成功力,一掌猛然拍出!
他要用最纯粹的暴力,碾碎一切阴谋诡计!
然而,手掌触及的瞬间,没有坚硬的触感,也没有柔软的藤蔓。
掌力像是拍入了一团粘稠的浓雾!
“轰!”
藤蔓无声化为齑粉,露出的却不是洞穴。
而是一双巨大而悲悯的眼睛!
正是顾澈画在藤蔓上的那双眼!
与那双眼睛对视的刹那,影卫统领心神剧震,天旋地转。
眼前的山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桃林,甜腻的香气疯狂涌入鼻腔,让他头晕目眩。
“不好!是幻术!”
统领猛咬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一瞬。
也就在此时,顾澈的声音从洞内悠悠传来。
“风来!”
洞内,早已准备好的村民猛地拉动一个巨大的皮囊风箱!
“呼——!”
狂风卷着桐油雾气,混杂着桃花瘴,倒灌而出!
这股风非但没吹散幻境,反而成了幻术的催化剂!
“火起!”
顾澈将一支火把扔进桐油雾中。
“轰——!”
烈火燃起,却并未伤人,而是在幻境中化作漫天飞舞的火色桃花。
每一片花瓣,都带着灼烧灵魂的温度,让所有影卫都陷入了各自最恐惧的噩梦!
“啊!是相爷!相爷要杀我!”
“不!不要!我的妻儿!”
影卫们瞬间阵型大乱,自相残杀。
“一群废物!”影卫统领怒吼着劈翻两个疯魔的属下,但更多的桃花瓣向他涌来,逼得他步步后退,狼狈不堪。
“水落!”
这是顾澈最后的指令。
洞口上方的岩壁后,几个壮汉用尽全力推开巨石。
“哗啦啦——!”
被暂时堵住的后山山泉,如同九天银河倒灌,形成一道冰冷的瀑布,从天而降!
这水,浇不灭幻境中的心火,反而带着刺骨的阴寒,浇在影卫们身上,让他们如坠冰窟,心神防线彻底崩溃!
水流冲刷而下,在洞口形成一道厚重的水帘,隔绝了内外。
水帘外,是鬼哭狼嚎的人间地狱。
水帘内,是死里逃生的短暂安宁。
影卫统领浑身湿透,看着眼前这诡异的水帘洞,又看了看身后已经半疯的属下,胸口剧烈起伏。
强攻,已然无用。
那股暴怒最终化为一阵夹杂着惊惧的阴冷笑声。
“好,好一个画师……”
“好一个画地为牢!”
他转过身,对着仅剩的几个清醒属下,一字一句地发号施令。
“传令,在此地安营扎寨。”
“我就不信,这画出来的王八壳子,能护他们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