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暴余波在洞壁撞出细碎的雷光,秦尘跪坐在满地碎石中,指节深深抠进石缝。
他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每一下都像被银紫锁链抽过,痛意从胸口窜到脊椎,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秦尘!洞外传来破风之声,凰九幽的身影撞开半塌的石门,玄色裙裾翻卷如焰。
她跪下来托住他后颈时,指尖猛地一颤——他的体温比北冰域的冰棱还凉,皮肤下流转的雷纹暗得像要熄灭的烛火。
别...别碰锁链。秦尘扯动嘴角,染血的手指虚虚护在胸口。
那里的银紫纹路正随着心跳旋转,每转一圈,就有细小的雷弧劈进他血肉里。
他能感觉到,这锁链一头扎在心脏,另一头顺着地脉往北方延伸,那边翻涌的黑紫色雷云里,伪秦尘的冷笑还在识海回荡。
谁碰你锁链我劈了谁。凰九幽咬着牙解开自己外袍裹住他,发间凤羽簪子泛着幽光,你现在灵海境都不稳,雷力全堵在锁眼里。她的指尖掠过他苍白的脸,突然顿住——他眼底的光暗得可怕,像是被抽走了半缕魂魄。
识海突然响起沙沙的摩擦声,像锈铁链在石地上拖行。
白衣少年的虚影从雷心锁深处浮起,他身上还沾着秦尘之前激战时的血,语气却比冰魄还冷:你赢了...但你也输了。
从今往后,你每封一次雷,我就沉默一日——可那一日,也是你最弱的时候。
秦尘喉咙里溢出低笑,血沫溅在凰九幽衣襟上:那就等我把你彻底炼进雷心。他的瞳孔里腾起紫霄神雷的光,我秦尘的锁链,锁的从来不是敌人。
话音未落,洞外突然卷起一阵雷风。
雷锢老人的残魂从地缝里飘出来,他本就透明的身形更淡了,像一片随时会碎的云:上一个炼成雷心锁的人,百年后亲手屠尽亲族。他枯瘦的手指指向洞壁——那些倒塌的断言碑碎片上,新刻的我不悔还带着雷痕,他发现...越强,越听不清人心。
秦尘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这才注意到原本只有百座的断言碑,如今密密麻麻立了三千多座。
每块碑身都刻满名字,在雷光照映下泛着暗红,像浸透了血。
现在知道怕了?雷锢老人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碎瓷般的脆响,记住,雷霆能劈开天地,却劈不开人心的茧。他的残魂化作一道金色雷符,地贴在秦尘心口的锁链上,银紫纹路顿时多了道古老的青铜印,这符能替你挡一次致命神魂攻击——最后一次,我能做的。
话音刚落,残魂便散作点点雷光,连句道别都没留下。
爷爷?凰九幽轻声唤了半句,又咽回去。
她知道雷锢老人的残魂早该消散,能撑到现在,全为了给秦尘这最后一诫。
洞外突然传来枯枝折断的声响。
秦尘抬头,就见荒坡上立着个穿素白裙的女孩。
她不过十四五岁模样,手里提着盏熄灭的琉璃灯,灯身雕着秦家独有的缠枝莲纹。
灯芯焦黑,像被人硬生生掐灭的。
你是谁?凰九幽起身挡在秦尘面前,指尖凝聚起红莲业火——这女孩出现得太诡异,连她的灵识都探不到半分气息。
女孩抬头,眼尾泛着青灰,像哭了很久。
她没说话,只是一步步走到冻土前,将琉璃灯深深插进土里。
灯座压碎了几株野棘,暗红汁液渗进土中,像极了血。
秦尘的呼吸突然一滞。
那灯的样式,和当年五弟战死后,他亲手熄灭的那盏家传魂灯,分毫不差。
五弟...他踉跄着要站起来,却被凰九幽按住肩膀。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再抬头时,女孩已经不见了。
只剩那盏熄灭的灯立在荒坡上,在风里摇晃。
是...谁?他声音发哑。
凰九幽摇头:不知道。但她身上有死气——很重的死气。
秦尘望着那盏灯,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五弟断气前,攥着他的手说哥,以后别总点魂灯,费油,想起自己蹲在灵堂前,哭着把灯芯按灭时,滚烫的蜡油滴在指节上的疼。
此刻荒坡上的灯,像根针,直接扎进他还在渗血的伤口里。
秦帅!洞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雷狱卫统领铁战掀帘而入,甲胄上还沾着血,南洋急报!
黑楼余党集结三十六岛兵力,挟持三千平民当盾,在海上挂起伪秦尘才是真主的旗子。
他们说...要借怨气雷云重塑雷帝信仰!
帐外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喊杀声,雷狱众将的声音炸雷般传来:末将请战!让属下去劈了那些杂碎!
秦尘闭了闭眼。
他能感觉到,北方的黑紫色雷云正在凝聚,伪秦尘的气息越来越清晰。
但此刻,他却伸手按在胸口的雷心锁上。
全军暂缓。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砸在众将心头。
大帅?铁战瞪圆了眼,那些平民在海上漂了七日,再不去...
我知道。秦尘打断他。
他站起身,锁链纹路在玄衣下若隐若现。
当他运转雷力时,庚金白虎雷的锐鸣、葵水玄冥雷的寒意、都天神火雷的灼热、九幽冥雷的阴诡,同时在识海炸响。
他咬着牙,将这四道玄雷的本源一丝一缕塞进雷心锁的锁眼里。
剧痛让他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原本流转的雷纹暗了四分,他的气息从尊境暴跌至灵海巅峰,连站都站不稳,只能扶着石桌喘气。
大帅!凰九幽扑过来扶住他,你疯了?这时候封雷——
我要让他们看清。秦尘抹去嘴角的血,望着帐外跃跃欲试的雷狱卫,没有雷霆咆哮的秦尘,是否依旧值得追随。他的目光扫过铁战甲胄上的裂痕——那是上回救平民时被海妖砍的,黑楼要的是恐惧,是雷帝不可战胜的神话。
可真正的信仰...从来不是靠雷霆压出来的。
帐外突然静了。
众将面面相觑,铁战的手慢慢松开腰间的刀。
他望着秦尘苍白的脸,想起三年前在东玄域,这个被称作废物的庶子,背着受伤的百姓在暴雨里走了三天三夜。
那时候他也没有雷霆,只有一双磨破的草鞋。
当夜,中军大帐里点着两盏油灯。
秦尘盘坐在草席上,太乙青木雷化作青雾在周身流转,缓缓修复着被雷心锁震碎的经脉。
识海里,白衣少年的虚影已经沉睡,锁链像条温顺的蛇,缠绕在他身侧。
叮——
小雅的传讯玉简突然亮起。
秦尘神识探入,就听见她带着鼻音的声音:西荒矿坑的全清了,七万人恢复自由。
她们说...要在矿坑口给你建座碑,刻雷帝再生四个字。
秦尘手指一颤,玉简差点掉在地上。
他想起在西荒矿坑见过的那些女孩,她们被黑楼用圣火炼制成雷力容器,皮肤下全是扭曲的雷纹。
有个小丫头被救时,攥着他衣角说:哥哥,我能摸摸你的雷吗?
我不是神。他对着玉简轻声说,也不要做神。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尖啸。
秦尘抬头,就见南方天际的雷云正在翻涌,黑紫色的雷枪虚影刺破云层,直指中军大帐。
那雷枪的纹路,和伪秦尘的招式分毫不差。
他站起身,胸口的雷心锁突然发烫。
锁链的另一端,北方的雷云也开始躁动。
两种截然不同的雷力在他识海碰撞,炸出刺目的光。
来了。他望着南方的雷云,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这一战,他将以凡人之躯迎敌。
而他知道,真正的雷霆,从来不在锁链里,不在玄雷中——
在那些愿意为他点起魂灯的人眼里,在那些即使他没有雷霆,依然愿意追随的人心里。
帐外,雷狱卫的号角声骤然响起。
南方的黑雷枪影,终于刺破了黎明前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