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隆隆!
第七日的黎明,是被天崩地裂的巨响撕开的。
支撑了雷锢洞无数岁月的山体,在积蓄了七日的狂暴雷霆之力后,终于走到了极限。
无数道粗如水桶的裂缝从山脚蔓延至山巅,巨石如雨般滚落,烟尘冲天而起,遮蔽了初升的晨曦。
一道踉跄的身影,就在这毁灭性的崩塌中,冲破烟尘,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
秦尘浑身浴血,衣衫早已化为焦黑的布条,裸露的胸膛上,一道银紫色的锁链纹路狰狞地盘踞着,仿佛活物一般,深深烙印进他的血肉与骨骼。
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这道烙印,带来撕心裂肺般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站立。
他还没来得及喘息,一道冰冷刺骨的杀意便已锁定了他。
“锵!”
一柄薄如蝉翼的利刃,裹挟着凤凰泣血般的凛冽锋芒,瞬间抵在了他的喉间。
凰九幽一身红衣,在那漫天烟尘中宛如一团不灭的火焰,她的眼神却比万年玄冰还要寒冷,没有丝毫重逢的喜悦,只有审视与决绝。
“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她的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情感,仿佛只要秦尘的答案有半分迟疑,下一刻,锋刃便会毫不犹豫地割断他的喉咙。
秦尘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声,都有一口混杂着雷光的鲜血从嘴角溢出。
他艰难地抬起头,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绝美容颜,浑浊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一丝清明的光。
“北冰域,寒渊谷……”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你被仇家追杀,躲在冰窟里。你对我说……人类,都是无耻的骗子。”
凰九幽持刃的手微微一颤。
秦尘的目光穿透了眼前的杀意,仿佛看到了那片冰天雪地中的初遇,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尽最后的力气补充道:“……但我不是。”
“当啷!”
利刃坠地,发出一声脆响。
那股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凰九幽眼中的冰霜迅速融化,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心疼。
她一步上前,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秦尘,将他揽入怀中。
温热的触感传来,秦尘紧绷的身体终于一松,几乎要昏厥过去。
“欢迎回来。”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轻轻回荡在他的耳边。
与此同时,秦尘的识海深处,却是另一番景象。
无边无际的雷池中央,一个与他容貌一般无二的白衣少年,正被无数道银紫色的雷电锁链洞穿了四肢与琵琶骨,悬浮在雷池最深处。
那些锁链,正是秦尘胸前烙印的具象化。
白衣少年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但他依旧抬起头,隔着汹涌的雷海,凝视着秦尘的意识主魂。
“你……终究还是选择封住了我。”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可是秦尘,你别忘了。下一次,当你面对无法战胜的危机,当你需要不择手段的力量时,你还是会想起我的办法。因为,我的办法……最有效。”
秦尘盘膝而坐,意识体在识海中显现,平静地回应:“我会记住你的提醒,但代价是交出我的心,我不愿意。”
话音落下,他不再理会白衣少年,而是双手结印,猛地抬起。
“雷心锁,封!”
一声低喝,他胸前那枚银紫色的锁链烙印骤然大放光华!
庚金白虎雷的杀伐之气,葵水玄冥雷的阴寒之力,都天神火雷的焚灭之威,九幽冥雷的腐蚀之能,风行天罡雷的无双极速,寂灭虚空雷的破界之能……这六道曾让他纵横天下,睥睨群雄的本源玄雷,此刻竟如决堤江河般,被那道锁链疯狂地吞噬、封印!
秦尘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跌。
皇境圆满……皇境后期……王境巅峰……
最终,当光芒散尽,他的修为竟直直坠落到了王境初期!
一股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席卷全身,他闷哼一声,若不是身边有一块半截的巨岩,他甚至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一个提着寿烛的童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不远处,他正是寿烛童。
他没有看秦尘,而是紧紧盯着手中长明灯里那豆大的火苗,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奇怪……你的命火,燃烧的速度……变慢了?”他惊讶地抬起头,“是因为那个狂暴的雷核,不再擅自夺取你的生命力去掌控雷霆了?”
秦尘靠着岩石,点了点头,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以前,是它在替我扛下所有雷霆的反噬,代价是我的命。现在,这副担子,我自己来背。”
他转过头,望向南方那片曾被他用雷霆与鲜血征服的海域,目光深邃而坚定。
“接下来,不是征服,是重建。”
就在这时,远方的一处荒坡上,另一个身影出现了。
哭灯童依旧是那副悲戚的模样,但这一次,她手中提着的那盏琉璃灯,却不再是熄灭的。
一缕微弱却温暖的灯火,在风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却又顽强地亮着。
她终于开口了,稚嫩的童音里,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坚定。
“有人回来了。”她轻声说道,像是在对天地宣告,“这一次,是活着的。”
秦尘的目光被那盏灯火牢牢吸引,在那微光之中,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笑得一脸灿烂的五弟。
他低下头,对着那虚幻的光影,也对着自己的内心,立下了一个全新的誓言。
“从今往后,我秦尘,不再求无敌于天下……”
“只求,无愧于所爱之人。”
数日后,曾经繁华而后化为废墟的灰礁岛。
秦尘亲自踏上了这片被他毁灭的土地。
他没有动用任何霸道的神通,只是引动体内仅存的,唯一没有被封印的,充满了生命气息的太乙青木雷。
绿色的雷光如春雨般洒落,滋润着焦黑的土地。
他在废墟的中央,亲手栽下了一株菩提幼苗。
面对着从四面八方赶来,
人群中,一个胆大的老者颤声问道:“雷帝陛下……您……您还会失控吗?”
这个问题,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秦尘没有回答,而是缓缓解开了上身的衣襟,露出了胸口那道狰狞可怖的银紫色雷心锁。
“它锁住的,不是我体内的雷霆,而是我心里那个,总想替我承担所有罪恶,替我做所有肮脏之事的自己。”
他的声音平静而清晰,传遍了整个灰礁岛。
“若真有一日,我再度堕入疯狂,不必等天罚降临……”
秦尘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无比郑重地说道:“你们之中,自会有一人,能以此锁为引,斩我神魂,灭我真身。”
话音落下,满场死寂。
海风拂过,吹动着秦尘的发梢,也吹动着那株刚刚栽下的菩提幼苗,一片新芽,在阳光下悄然破土。
无人看见,在秦尘的识海深处,那被无数锁链捆绑的白衣少年,在听到这番话后,嘴角竟缓缓勾起了一抹……释然的笑意。
然而,也就在这一刻,秦尘的目光猛地一凝,豁然抬头望向了极东的天际。
那里的天,似乎比别处更暗一些。
吹拂过整片海域的风,也仿佛从那个方向,带来了一丝若有若无、令人心悸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