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塔地下密室的温度在攀升。
苏清漪腕间的火蛇又紧了几分,皮肤被灼出细密的血珠,却仍咬着牙将指尖按在虚空。
她蘸着自己的血,一笔一画描摹着“逆命丹”的原方——那些被长老会篡改过的药引,此刻正随着血线的流动,在阵中显露出原本的纹路。
“第七味药引,不是玄铁花,是断肠草。”她的声音带着血泡破裂的喑哑,却清晰得像是刻进每寸空气里,“你们删去毒性,以为能抹掉丹方里的情——可真正的情,是明知有毒,仍愿替他人试药。”
头顶传来长老们的惊喝,法诀声陡然乱了节奏。
苏清漪抬头,看见穹顶那线天光正漫进阵中,在她染血的指尖投下阴影。
她忽然笑了,那笑里带着几分疯癫的甜,像是想起某个春夜,秦尘握着她的手在丹炉前调火候,说“丹方有灵,人心更甚”。
“去!”她猛然咬破舌尖,腥甜的血雾喷向阵眼。
异变陡生。
一道青蒙蒙的雷光从她心口炸开,如藤蔓般缠住火蛇。
那是秦尘三年前为她种下的太乙青木雷种,此刻竟被血祭唤醒,雷纹顺着她的血管爬满全身,在火阵里开出一片青雷组成的花。
“逆……逆种!”主座长老的胡须都在发抖,他抬手要催阵,后颈却突然泛起刺痒——一道暗紫雷印正从衣领下钻出来,与焚心阵的火纹产生共鸣,在他皮肤上烙出扭曲的纹路。
苏清漪望着那道雷印,笑声里带着几分哽咽:“原来你们早被他种下了烙印……秦尘说过,雷印是锁链,也是镜子。照见谁是执刀人,谁是刀下鬼。”
火阵边缘传来咔嚓声,是阵眼裂开的先兆。
北冰寒渊殿的冰晶阶梯上,凰九幽的靴子碾过最后一片冰鸾卫的鳞甲。
三百冰鸾卫,曾是她最信任的亲卫,此刻却全倒在族老们的“清君侧”法诀下。
她仰头望着十二位族老端坐在冰雕王座上,发间的冰凤翎羽被寒气冻得泛白。
“你们要验我是否被域外邪修操控?”她的声音像刮过冰川的风,裹着碎冰碴子,“好,我就让你们看个清楚。”
十二位族老同时抬手结印,寒渊殿的地脉突然翻涌,千年不化的冰壁上浮现出古老的咒文。
凰九幽却仿佛没看见,她掌心凝聚的极寒雷罡突然炸裂,在胸前撕开一道血口。
“噗——”
一颗裹着冰晶的心脏被她托在掌心。
那心脏表面缠绕着细密的风行天罡雷纹,每一次跳动都震得寒渊殿的冰柱嗡嗡作响,与北冰域的地脉共振频率分毫不差。
“北冰域的心跳,是每三十息十七次。”凰九幽将心脏凑近主座上的兽皇令,冰晶与令上的雷纹相触,迸溅出细碎的蓝光,“你们夺走我的令,却夺不走我的心。这颗心,为北冰的幼兽跳,为冰原的篝火跳,为那个说‘我陪你站在冰峰上’的人跳——”她突然将心脏按回胸膛,血沫溅在冰阶上,“现在,你们还敢说我被操控?”
为首的大长老猛地站起身,冰王座在他手下碎成齑粉。
他后颈的暗紫雷印正在发烫,与寒渊殿的咒文产生诡异的共鸣,连他结印的手都在发抖:“你……你这是妖术!”
“妖术?”凰九幽抹去嘴角的血,一步步逼近主座,“那你们后颈的烙印,又是谁下的术?”
西荒戈壁的雷暴比往日更凶。
阿蛮拄着断刀站在商队最前端,断臂的绷带早被血浸透,在风沙里飘成一面破旗。
他望着沙丘上影影绰绰的十二道身影——那是弈雷叟的执棋使,正掐着法诀准备发动雷霆绞杀。
“老周!”他吼向商队里最年长的车夫,“带他们退到雷矿后面!”
老周的车辕上还插着三支弩箭,却还是咬着牙甩动马鞭:“阿蛮兄弟,你说过我们不是猎物!”
“对!”商队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我们是饵!”
沙丘上的执棋使显然没料到这点,为首者冷笑:“一群蝼蚁也配当饵?待我——”
“爆!”
阿蛮的断刀重重插进沙里。
商队最后几辆货车突然炸开,裹着雷能的沙砾如暴雨般冲向沙丘。
那是秦尘特意让他们携带的雷矿,本是用来护商的防御手段,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刃。
雷能与执棋使后颈的雷印产生剧烈共鸣。
为首者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分明感觉到体内的雷力在疯狂乱窜,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经脉,往死里绞。
“不!这不可能——”
他的话被一声闷响截断。
他的右臂突然爆裂,血肉里混着细碎的雷纹,接着是左腿、胸膛……不过瞬息,十二位执棋使竟有半数在雷能反噬中化为血雾。
剩下的几个踉跄着后退,后颈的雷印红得要滴出血来。
阿蛮扯下断臂上的绷带,任鲜血滴在沙地上:“你们以为我们弱?不,我们信他。信他说‘刀砍空时,反弹的疼会要了持刀人的命’。”他弯腰捡起一块带血的雷纹碎片,“现在,该你们尝尝——当刀的滋味了。”
地底碑林。
秦尘的神识始终笼罩着三处战场,识海里十二道玄雷旋转如轮,最中央的鸿蒙本源雷正随着各域雷印的波动,渗出细密的金纹。
盲棋妪坐在他身侧,拐杖上的雷纹与他识海共鸣,将三处画面投映在碑林的石碑上。
“你不救?”盲棋妪的声音像陈年的茶,带着几分沧桑的清苦。
秦尘望着丹塔画面里苏清漪被雷火包裹的身影,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她第一次替他试丹时,也是这样咬着唇说“我信你炼的丹”;想起凰九幽在冰原上递给他的热奶茶,说“你若冷,我便烧了这冰渊殿给你取暖”;想起阿蛮断臂时笑着说“主人,这刀疤以后能吓哭北冰的小狼崽子”。
“现在出手,只是打断他们的手臂。”他的指尖轻轻划过石碑上丹塔的投影,“让他们继续砍,才能看清——谁才是真正的屠夫。”
他引动幻蜃心魔雷,将三处战场的雷印波动提炼成丝线,又以鸿蒙本源雷为针,将这些丝线串联成网。
每根丝线的另一端,都系着地底深处那座逆律祭坛——由历代被抹除的“失败神子”骸骨堆砌而成的祭坛,此刻正随着雷能的倒灌,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他们在催发雷印时,以为是在抽取反抗者的气运。”秦尘的眼底有雷光流转,“却不知雷印的共鸣通道,早被我用鸿蒙雷纹掉转了方向。他们抽得越狠,逆律祭坛吞得越多——而祭坛……”他望向地底深处,“是会被撑破的。”
碑林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地下翻滚。
盲棋妪的拐杖顿了顿:“弈雷叟坐不住了。”
果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炸响在天地之间,带着几分慌乱:“为何……他们的反噬越来越强?”
秦尘抬头望向碑林穹顶,仿佛能透过层层岩石看见弈雷叟扭曲的脸。
他站起身,掌心的紫霄神雷噼啪作响:“因为你教他们杀人,却没教他们——刀砍空的时候,反弹的疼,会要了持刀人的命。”
他转身走向碑林深处,那里有通往逆律祭坛的地道。
背后传来盲棋妪的轻笑:“你这孩子,倒像当年的我——等猎物自己撞进陷阱,再收网。”
“不。”秦尘的声音混着雷响,“我是在等他们自己发现——他们才是猎物。”
此刻,丹塔焚心阵的阵眼彻底崩裂,苏清漪跌坐在地,掌心的雷种仍在散发青光;北冰寒渊殿的冰壁上,十二位族老后颈的雷印同时爆开,血溅在兽皇令上;西荒戈壁的沙丘下,一道裂缝正缓缓张开,露出其下森森白骨与跳动的雷脉……
而西荒裂谷深处,阿蛮倚着焦黑的巨石,用染血的手摸向怀中。
那里有一枚玉符,是秦尘临走前塞给他的,说“若撑不住,捏碎它”。
此刻玉符上的雷纹微微发烫,像在回应他的心跳。
他望着远处裂开的沙缝,突然笑了。
“主人,你的网,该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