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雨似乎格外眷顾星露谷,又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悄然而至,细密如雾,轻柔如絮。它们从低垂的云层中飘落,不疾不徐,仿佛天空正以最温柔的节奏亲吻大地。雨水滋润着冬眠初醒的土壤,唤醒了蛰伏的根芽,也给了农场片刻宁静的休耕时光。凡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蒲公英茶,聆听着雨点敲打在不同材质屋顶上的声音——鸡舍的木顶传来闷而柔和的“噗噗”声,主屋的铁皮屋顶则响起清脆如铃的“叮咚”韵律,它们交织在一起,宛如一首大自然亲手谱写的催眠曲。
“铜壶”——那只总爱在凡脚边打转的虎斑猫——似乎被这连绵的雨声搅得有些心神不宁,不时竖起耳朵,转动着脑袋,金色的瞳孔里写满了警惕。凡轻笑一声,将它轻轻抱到膝上,手指埋入它柔软而温暖的毛发中缓缓梳理。猫儿逐渐放松下来,发出满足的呼噜声,与远处鸡舍里传来的小鸡们模糊而安宁的咕噜声相互应和。他一边抚摸着“铜壶”,一边整理着桌上摊开的各种种子袋,指尖划过防风草、绿豆的包装,心中默默规划雨停之后的播种顺序,想象着它们破土而出、迎风生长的模样。
午后,雨势渐渐收敛,天空的灰幕被悄悄掀开一角,透出些许鱼肚白的光亮。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芳草的清新气息,叫人精神一振。凡想起昨天与亚历克斯一起锻炼时听到的提醒,还有卡洛琳随口说起山区水塘雨后容易出好鱼的事情,心里不由一动。他决定不再像以往那样只为赚几个金币而钓鱼,而是想认真地钓上几条品质上乘的鲜鱼,或是卖给格斯换点实在的好处,或是留给自己,做一顿像样的晚餐。
他取出那根威利赠予的旧鱼竿,检查了鱼线与卷轴,又带上了一些自己用腐肉和粘液精心调配而成的鱼饵。抵达山区水塘时,眼前的景色令他不由驻足。雨水让整个水域显得更加澄澈充盈,水面倒映着苍翠的山林与缓缓流动的云层,空气中带着一股清甜的负离子味道,仿佛连呼吸都成为一种享受。
选了一块曾经出过不错鱼获的老位置,他熟练地甩竿投饵。也许是雨水带来了更多氧气,让水下的鱼儿更加活跃;也许是他自制的鱼饵真的起了作用——今天的浮标异常忙碌,一次次地下沉、颤动,仿佛水下正举行一场盛宴。凡全神贯注,运用从威利那本破旧手册中学来的技巧,也不乏自己多次实战积累的经验,时而轻提慢引,时而迅速收线。他的手感越来越好,甚至能透过鱼竿传来的震动大致判断鱼的种类和大小。
不一会儿,水桶里就多了好几条扑腾乱跳的太阳鱼和小嘴鲈鱼,鳞片在稀薄的阳光下闪着微弱而动人的光。最让他惊喜的,是钓起一条通体银白、犹如水下银河的虹鳟——它比一般的鱼更加有力,挣扎时扯得鱼线嗡嗡作响。凡小心地控力、回拉,终于将它引到岸边,用抄网稳稳捞起。虹鳟在网中奋力扭动,阳光穿透水珠,在它身上映出淡淡的彩虹色,正如威利手册中所描述的那样,是春季山区水塘里难得的高品质鱼种。
看着收获颇丰的水桶,尤其是那条耀眼的虹鳟,凡心里涌起一阵久违的成就感。他当即决定,要把最好的一条留给自己,晚上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回农场的路上,他特意绕道经过皮埃尔的杂货店。突然想起今天是皮埃尔的生日——这还是之前无意中在日历上瞥见的。虽然匆忙,但也不能空手而去。他走进店里,门铃清脆作响。卡洛琳正在整理货架,阿比盖尔则像往常一样靠在柜台边,捧着一本厚厚的小说读得入神。
“下午好,凡。”卡洛琳抬起头,脸上带着一贯温和的笑意,“下雨天也没闲着?”
“刚去钓了会儿鱼。”凡有些自豪地展示了一下手中的水桶,随后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用手帕细心包好的礼物——那是一颗今天早上刚摘的防风草,饱满干净,还沾着点雨水的气息。虽不贵重,却是他农场最早的一批收获,代表着他的一份心意。“听说今天是皮埃尔先生的生日,一点小心意,祝他生日快乐。”
“哦!谢谢你,凡!”卡洛琳有些惊喜地接过,小心地揭开手帕一角,看到那颗饱满的防风草,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皮埃尔他刚刚去后面仓库清点东西了,我一定转交给他。你真的太有心了。”她的语气中多了几分真诚的谢意。
就在这时,阿比盖尔也从书页间抬起头来,那双独特的紫色眼眸快速扫过凡和母亲之间的互动,嘴角不着痕迹地轻轻上扬。她没有说话,只是向着凡微微点了点头,目光中比平日多了一丝认可与柔和。
离开杂货店时,凡的脚步不由轻快了许多。这些微小而刻意的举动——记住别人的重要日子、送上哪怕简单却真诚的礼物——正在一点点融化他与这个小镇之间的陌生感。他不再是那个刚刚搬来的外人,而是逐渐成为星露谷交织生活的一部分。
晚上,他用心处理了那条虹鳟。去鳞、清理内脏,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只抹上简单的海盐和现磨黑胡椒,挤上几滴从皮埃尔店里买来的柠檬汁。鱼肉在平底锅中煎得外皮微脆、内里嫩滑,香气弥漫整个小屋。他端上盘子,坐在窗边慢慢享用。鱼肉入口即化,带着淡淡的柠檬清香和本身的鲜甜,是他来到星露谷之后,为自己做过最满意的一餐。“铜壶”凑在一旁,分享了一小块未调味的鱼肉,吃得不停舔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饭后,他照例检查了鸡舍,为小鸡添了夜间的饲料。它们挤在一起,在温暖的灯光下睡得正熟,绒毛随呼吸轻轻起伏。他又打着手电巡视了一圈雨后的田地。雨水滋润后的作物越发青翠动人,土豆植株的花已开始凋谢,意味着地表之下正酝酿着丰硕的块茎;绿豆又有一批嫩荚可以采摘了,马上就能收获。
他在那本边缘已微微卷角的笔记本上认真记录:
· 农场:作物长势良好,土豆即将成熟,预计丰收;小鸡适应良好,健康活泼。 ·人际:记住并祝贺皮埃尔生日,送上自制防风草。 ·计划:雨停后及时收获土豆与绿豆;考虑扩种花椰菜,需预留地块;继续积攒铜矿与木材,为升级工具做准备。
此时窗外,夜雨早已停歇,云层散尽,墨蓝色的天幕上星辰格外明亮,仿佛被彻底洗刷过一般。凡坐在门廊的老旧摇椅上,望着远处隐约起伏的山脉轮廓,静静享受这雨后的安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一点点深深地扎根于这片土地。不只是播种与收获,也不只是日复一日的劳作,还有与周围一切生命的互动与回应——地里静默生长的作物、鸡舍中依赖他的小家禽、身边通几分人性的猫,以及镇上那些逐渐熟悉、性格各异的居民。
这种缓慢而扎实的融入,这种凭借日复一日的琐碎劳动和真诚往来所积累起来的生活,正是他当初选择离开都市、来到星露谷所追寻的东西。每一天都看似平凡,却总藏着一些微小的、值得期待的惊喜与进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雨后清新的空气中混合着潮湿的泥土、芳草与野花的清香,令他心中充满了踏实而平静的信心——对于明天,对于即将到来的季节,对于他正在这里亲手构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