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亚离开后不久,窗外的雨势终于彻底停歇,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关上了水龙头。厚重的乌云迅速散开,露出其后被雨水洗刷得如同蓝宝石般清澈透亮的天空。西沉的夕阳挣脱了束缚,将浓郁的金辉毫无保留地洒向大地,照亮了湿漉漉的、泛着水光的雪地、屋顶和光秃的枝桠,折射出万千耀眼的光芒。空气变得前所未有的清冽,深深吸入一口,满是雨水浸润后的泥土芬芳、松针的冷香以及雪水融化的清新气息。
凡推开那扇因潮湿而有些发紧的窗户,深深吸了一口这雨后的鲜活空气,感觉胸腔里积压了大半日的沉闷与黏腻感被一扫而空,精神为之豁然开朗。连一直蜷在壁炉边打盹的铜壶也终于舍得离开它的“王座”,轻盈地跳上窗台,竖起耳朵,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外面这个被雨水冲刷得焕然一新的世界,粉嫩的鼻子不住抽动,仔细嗅闻着空气中陌生的潮湿气味。
“总算是放晴了。”凡活动了一下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筋骨,看着窗外尚算明亮的天色,决定趁此机会出门走走,去海边探望一下老水手威利。依照经验,在这种糟糕天气过后,威利很可能会提前收网回港。
他换上结实的防水靴子,踏上了那条被雨水和融雪浸泡得泥泞不堪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海滩方向走去。夕阳将他孤独的身影在身后拉得悠长,周遭的一切景物——无论是挂着水珠的篱笆,还是积雪消融后露出黑褐色泥土的田垄——在雨水的彻底洗刷后,都呈现出一种格外鲜明、生动的色彩和质感。
海边,威利那艘熟悉的蓝色渔船果然已经安静地停靠在熟悉的木栈桥旁,随着微浪轻轻起伏。小屋的烟囱里正飘出缕缕带着木柴香气的炊烟,在宁静的港湾上空袅袅升起。凡快步走过去,抬手敲了敲那扇漆皮有些剥落的木门。
“进来吧,门没锁!”威利那洪亮而略带沙哑的声音立刻从门内传来,中气十足。
凡推门而入,小屋里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郁诱人的炖鱼香气,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和海水味道,温暖而舒适,与外界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威利正坐在靠窗的旧木桌边,就着一盏散发着暖黄光晕的台灯,手指飞快而熟练地修补着一张摊开的大渔网,梭子在网线间灵活穿梭。
“嘿,孩子!雨停了?”威利抬起头,古铜色的脸上绽开热情的笑容,眼角的皱纹像菊花瓣般舒展开,“这鬼天气,一下起雨来就没完没了,阴冷阴冷的,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快来坐下,正好,我刚炖好一锅热汤,喝一碗驱驱寒,暖暖身子。”
凡没有客气,在威利对面的木凳上坐下。威利放下手中的梭子,起身从炉子上端下一个还咕嘟冒着热气的厚重陶锅,用木勺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海鲜浓汤。汤色奶白浓郁,里面能清晰地看到大块雪白的鱼肉、饱满的贝类肉以及炖得软烂的土豆和胡萝卜块。
“谢谢,威利。闻着就让人流口水。”凡接过汤碗,用勺子喝了一口,滚烫、鲜美的汤汁带着海洋的醇厚滋味瞬间滑过喉咙,一股暖流迅速向四肢百骸扩散,有效地驱散了残存在身体深处的最后一丝寒意。
“哈哈,我们靠海吃海的人,也就这点方便了。”威利坐回原位,重新拿起渔网继续修补,动作流畅得仿佛本能,“怎么样?这漫长的冬天,你那农场里没什么大事吧?我看你小子的气色倒是不错,比刚来那会儿结实多了。”
“还行,一切都挺平稳的。”凡一边小口喝着热汤,一边回答,“动物们都安好,没闹什么脾气。地窖里的存货和加工品也卖得还算顺利。就是……”他顿了顿,“社区中心那个金库的捐献目标,数额不小,还得再加把劲。”
“四万五千金呐,确实不是个小数目。”威利表示理解,点了点头,“但以你的勤快和头脑,我相信对你来说也就是个时间问题,迟早能填上。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孩子。有些事啊,就像我们钓鱼,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得稳着点来。”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凡说起亚历克斯前几天热情邀请他等春天到了,一起去参加在祖祖城举办的社区足球友谊赛的事。威利听了,发出爽朗的大笑声,震得小屋似乎都晃了晃。
“这是好事啊!年轻人就该这样,多出去活动活动,结交朋友!亚历克斯那小子,别看他有时候显得愣头青、毛毛躁躁的,本质上心肠不坏,就是精力旺盛得像头小公牛,没处发泄。你去玩玩挺好,放松心情,说不定还能认识些镇子外面的新朋友,开阔开阔眼界。”
一碗热汤下肚,凡感觉浑身都暖烘烘的,十分舒坦。他主动起身,帮着威利将用过的汤碗和勺子拿到屋角的小水槽边清洗干净。威利则走到靠墙的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旧木柜前,弯腰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对了,你来得正好。”威利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扁平的、边缘有些锈迹的小铁盒,递给凡,“喏,这个给你,算是……老水手的一点小礼物。”
凡有些疑惑地接过铁盒,入手微沉。他打开盒盖,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几十个手工制作的鱼饵,造型各异,有的闪烁着金属光泽,有的涂着鲜艳的荧光色,还有一些带着细小的羽毛或亮片,工艺精湛,和他之前在鱿鱼节比赛时威利提供的那种特制鱼饵颇为相似,但似乎又有些不同。
“这是我最近闲着没事,琢磨着改良的新版鱼饵,”威利解释道,语气里带着老手艺人特有的自豪与一丝神秘,“加了点我自个儿琢磨的新想法进去,对付那些藏在深水区、见多识广、狡猾得很的老家伙们,应该能更有效。等开春以后,冰化了,你去山里那个大湖试试手气,说不定真能引出来什么平时难得一见的大家伙。现在这寒冬腊月的就算了,鱼都猫在深水里,懒得动弹。”
凡深知,这一小盒看似不起眼的鱼饵,其中凝聚的却是威利大半辈子在风浪中搏击、与各种鱼类打交道的宝贵经验和无数次的试验改进,其价值远非金钱可以衡量。他感到喉头有些发紧:“这……这太贵重了,威利,我……”
“让你拿着就拿着!”威利不容置疑地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表情认真,“好东西,得交给懂得怎么用、也珍惜着用的人。我看你钓鱼有那份难得的悟性和耐心,沉得住气,不骄不躁,像那么回事儿。这些鱼饵在你手里,不算埋没了它们。”
感受到老水手话语中的真挚与期许,凡不再推辞,他将铁盒小心地盖好,紧紧握在手中,郑重地说:“谢谢你,威利。我一定不会辜负它们,好好使用。”
“这就对喽!”威利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用力拍了拍凡的肩膀,力道依旧大得让他晃了一下,“那我就等着看你开春后的好消息了!到时候钓上了大家伙,可别忘了拿来给我老头子瞧瞧!”
又在温暖的小屋里坐了一会儿,听威利兴致勃勃地讲了几个他年轻时驾船出海,在风暴中或是异域港口遇到的奇闻趣事,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间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只有天边还残留着一抹淡淡的绛紫色霞光。凡起身告辞,怀揣着那盒沉甸甸、饱含着老水手慷慨赠与和殷切期待的鱼饵,离开了这片被暮色笼罩的宁静海滩。
踏上回农场的小路,最后一缕晚霞也隐没在了山脊之后,深蓝色的天幕上开始有零星的寒星闪烁。凡低头看了看手中威利赠送的珍贵鱼饵,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小屋里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温暖。星露谷的慷慨馈赠,形式多种多样——有时是土地里悄然成熟的累累硕果,有时是矿洞深处闪烁的稀有宝石,而有时,则是像此刻这样,来自一位长者毫无保留的经验分享与真诚恳切的鼓励。这些点点滴滴,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成支撑他在这片土地上深深扎根、不断成长茁壮的最宝贵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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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传承与代沟】
· 凡: (将威利赠送的铁盒鱼饵小心翼翼地收入背包最安全的夹层,如同对待珍宝)
· 铜壶: (好奇地凑过来,用鼻子仔细嗅了嗅铁盒外部,随即被那浓郁的、混合了鱼腥、金属和海盐老水手气息的味道刺激,立刻嫌弃地扭开头,连打两个小喷嚏)喵嗷!呸呸!(翻译:一股子陈年鱼干和汗水的怪味!难闻死了!根本比不上小星星身上那股温暖的奶香一根爪子尖!两脚兽的品味真是奇怪!)
· 凡: (好笑地伸手,轻轻弹了一下猫咪那因为嫌弃而抖动的毛茸茸耳朵)不识货的小家伙,这可是老水手压箱底的宝贝。等到春天,湖面解冻,能不能钓到传说中能换一套新厨房的大鱼,说不定就全靠它们了。
· 铜壶: (甩了甩脑袋,仿佛要甩掉那讨厌的气味,跳上窗台,留给凡一个高傲的猫屁股背影)哼!(翻译:大鱼?能有每天准时出现在朕食盆里的、味道稳定的高级罐头好吃吗?显然不能!既然不能,那追求这种不确定的、湿漉漉的东西就是愚蠢!还是罐头最实在!愚蠢的两脚兽,总是沉迷于这些华而不实、充满鱼腥味的冒险,一点也不懂得安稳生活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