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伏允的出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裹着蜜糖的毒饵。李恪洞悉其奸,却不动声色,反而顺势布下了一个更大的局。慕容伏允被“妥善”安置在庭州城内一处颇为舒适的宅院中,衣食供应皆按上宾标准,甚至允许他在护卫“陪同”下,有限度地在城内活动,美其名曰“熟悉环境”。
表面上,李恪对慕容伏恩带来的“重要情报”表现出极大的“重视”和“信任”,数次召见询问细节,并流露出对“牧羊人”及吐蕃火器阴谋的“深深忧虑”。王德麾下的暗探则化明为暗,如同最耐心的影子,记录着慕容伏允的一举一动,以及所有试图与他接触的人。
然而,慕容伏允表现得极为安分,除了偶尔去市集购买些生活用品,或去寺庙祈福外,并无异常举动,也未与任何可疑人物接触。他就像一颗被投入水中的石子,沉底后便再无动静。
“他在等。”李恪在书房中,听着王德的每日汇报,淡然道,“等我们放松警惕,等我们相信他,或者……在等某个特定的指令或时机。”
“王爷,我们是否要给他创造一些‘机会’?”王德提议,“比如,安排他‘偶然’听到一些关于格物司‘重大突破’的消息?”
“不,太刻意了。”李恪摇头,“松赞干布和朗日派他来,必然预判了我们会试探。我们要做的,是比他更有耐心。让他觉得,我们虽然重视他带来的情报,但并未完全将他纳入核心圈子,仍在观察他。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反而更能让他背后的主子焦躁。”
他转而问道:“西面那条暗线,查得如何了?”
王德精神一振:“有进展!我们的人冒着风险,跟踪那个在朱俱波活动的‘皮货商人’,发现他除了使用信鸽,每隔一段时间,还会亲自前往葱岭东麓的一处山谷。那里有一个小型的、季节性的牧民集市,人员混杂。我们怀疑,那里是他们一个重要的情报中转站或接头点!”
“山谷集市……”李恪目光微凝,“能混进去吗?”
“很难。”王德面露难色,“那里基本都是熟面孔,生人靠近很容易引起警惕。而且,我们的人不懂当地最土着的方言。”
李恪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慕容伏允……他不是吐谷浑人吗?吐谷浑与那些部落语言相近,风俗也有相通之处。”
马周立刻明白了李恪的意图:“王爷是想……用慕容伏允去碰那条线?”
“不错。”李恪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他不是来投诚的吗?不是想取得我们的信任吗?那就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让他去那个集市,为我们打探消息!看看他,是能真的带回来有价值的情报,还是会借此机会,与他的同伙联络!”
这是一步险棋,也是一步妙棋。若慕容伏允是真投诚,此举可验其成色;若是诈降,则可逼其露出马脚,甚至顺藤摸瓜!
王德有些担忧:“王爷,若放他出去,万一他跑了,或者传递了假消息……”
“跑?”李恪冷笑,“他全族‘性命’都攥在我们手里,他敢跑吗?至于假消息……真真假假,我们自有判断。而且,他若去了,无论做什么,都逃不过我们暗中监视的眼睛!这比让他待在庭州城里无所事事,要有价值得多!”
计议已定,李恪便再次“召见”了慕容伏允。
“慕容先生,”李恪语气温和,带着一丝“困扰”,“你此前所献情报,关乎重大,本王已派人详查。然,‘牧羊人’行踪诡秘,西面诸部态度暧昧,调查进展缓慢。先生既熟悉西面风土人情,又深知吐蕃手段,不知可愿为本王分忧,前往葱岭东麓一趟,探听些消息?”
慕容伏允闻言,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色,随即露出恭敬而略显惶恐的神情:“殿下但有差遣,小人万死不辞!只是……小人身份低微,恐有负殿下重托……”
“诶,先生过谦了。”李恪摆手道,“你之忠诚,本王已看在眼里。此次前往,并非要先生冒险深入虎穴,只需以行商身份,混入那处的山谷集市,留意是否有吐蕃细作活动,探听各部对安西的真实态度即可。本王会派几名得力护卫,‘保护’先生安全。”
他将“保护”二字,稍稍加重了语气。
慕容伏允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随即低头应道:“小人……遵命!必不负殿下所托!”
数日后,一支小型“商队”从庭州出发,向着西南方向的葱岭而去。商队的主角,自然是慕容伏允,他扮作收购皮货的商人。而随行的“护卫”和“伙计”,则全是王德精心挑选的暗探好手,他们的任务,不仅是“保护”慕容伏允,更是要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李恪站在庭州城头,遥望着商队消失的方向,对身旁的马周道:“先生,你觉得,这条鱼,会往哪个方向游?”
马周捻须微笑:“是人是鬼,此番便可见分晓。若他真能带回有价值的情报,即便曾是吐蕃细作,亦可酌情用之。若他心怀鬼胎……那便是自寻死路。”
“不错。”李恪目光深邃,“无论他是人是鬼,对我们而言,都是有用的棋子。关键看我们,如何落子。”
就在慕容伏允离开庭州不久,王德安插在高原边缘的暗线,传回了一个令人振奋又警惕的消息——吐蕃大相噶尔·东赞域松,近日离开了逻些,其行踪方向,疑似前往……象雄(羊同)!
“噶尔·东赞域松亲自前往象雄……”李恪看着密报,手指在舆图的象雄位置敲了敲,“看来,松赞干布整合内部的步伐加快了。他这是要彻底压服象雄,稳固后方,以便全力应对我们,或者……为他西联大食的计划,扫清障碍?”
他立刻下令:“传令侯君集,疏勒方向,提高戒备!令‘破雪营’,加强对吐蕃东部边境的袭扰力度,给松赞干布再加点压力,让他无法安心整合内部!”
“另外,”李恪看向王德,“让我们在象雄的人,想办法打听噶尔·东赞域松此行的具体目的!我要知道,他到底是想武力征服,还是怀柔拉拢!”
各方情报如同涓涓细流,汇向庭州。慕容伏允的商队正在接近那个神秘的山谷集市;噶尔·东赞域松的身影出现在动荡的象雄;而潜伏在安西最深处的“牧羊人”,依旧隐藏在迷雾之中。
整个西域的棋局,因为李恪的“将计就计”,变得更加错综复杂,也更加波澜壮阔。所有人都像是棋盘上的棋子,而李恪,则稳坐中军,冷静地审视着全局,等待着最关键的那一步落子。
帝国的狂澜,在暗流与明谋的交织中,正酝酿着决定未来格局的滔天巨浪!而李恪,已然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