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高度紧绷的神经下,缓慢而粘稠地流逝。每一秒都像砂轮磨过小满的耳膜。窗外的天色从深黑转为灰白,再转为白昼的明亮,但对守在704病房里的小满而言,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剩下墙壁上挂钟指针无情的滴答声,提醒着她苏婉设定的48小时倒计时。
她几乎一夜未眠,任何细微的声响——走廊的推车声、远处的呼叫铃、甚至是空调出风的微响——都能让她惊跳起来,紧握着那个冰冷的紧急联络器。林默依旧沉睡,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上一次“治愈”的消耗尚未恢复。小满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小心翼翼地测量他的体温和脉搏,数据微弱但稳定,这让她稍感安慰,却也更加担忧他下一次无意识能力爆发时可能带来的后果。
上午九点,例行查房时间。这次来的是一位年长的男医生和一位看起来经验丰富的护士,两人的工牌和身份都经过苏婉事先确认,是小满可以信任的“安全名单”上的人。但即便如此,小满依旧站在床尾,身体微微紧绷,目光锐利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医生仔细检查了林默的瞳孔反射和生命体征数据,眉头微蹙。“体征比昨天稍弱一些,但基础代谢还算稳定。昏迷原因依旧不明,这种情况……”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职业性的困惑,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的探究欲。护士则熟练地更换了输液袋,记录着数据。
整个过程正常得让人窒息。但就在他们即将离开时,年长医生似乎无意间问了一句:“听说昨晚急诊那边有个重伤员奇迹般好转了,生命体征稳定得不可思议。你们这层楼,没听到什么动静吧?”
小满的心猛地一沉,但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没有,医生。我们这里一直很安静。”
医生点点头,没再多说,带着护士离开了。门关上的瞬间,小满靠在墙上,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这个问题是随口一问,还是某种试探?连其他楼层的医生都听说了急诊的“奇迹”,并且将这种异常与可能存在的“特殊因素”联系起来……消息传播的速度和引发的联想,比预想的更快、更危险。
她立刻将这个小插曲通过加密信息报告给了苏婉。
苏婉在临时指挥中心(一辆停放在医院附近、经过特殊改装的厢式货车内)收到了小满的信息。她的脸色更加凝重。情况正在失控的边缘。不仅是有组织的敌人在逼近,连医院内部的普通人员也开始对异常现象产生注意。这意味着“灯塔”的光晕正在扩散,掩盖事实的难度呈指数级上升。
“不能再等了。”她对通讯器另一头的安保负责人说,“转移计划提前至今夜凌晨两点。A方案,路线三。通知接应点,准备最高级别医疗支持。我们要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消失。”
“明白。‘清洁工’已就位,随时可以清除电子和物理痕迹。”对方冷静回应。
苏婉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这是一场豪赌。转移过程中的风险极大,但留在原地,等于坐以待毙。她必须相信自己的计划和团队的能力。
与此同时,在那间充斥着病态崇拜的公寓里,柳雪面前的多个显示屏正闪烁着复杂的数据流。她成功入侵了医院的内部通讯系统(虽然无法触及最核心的加密频道,但足以监听一些常规通讯),并捕捉到了一些琐碎但耐人寻味的信息:安保部门似乎在进行不寻常的夜间调度演练;后勤系统有关于凌晨时分部分区域短暂停电维护的通知;以及,几个她标记为“苏婉关联号码”的信号源,在短时间内出现了异常的密集活动。
“想跑?”柳雪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近乎愉悦的笑容,“我的‘神’还没得到净化,你怎么能带他离开祭坛呢?”
她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将一条加密信息发送给“影”:“猎物可能提前离巢。时机在午夜后。地点,医院地下停车场,b区出口附近。准备拦截。我会为你指引方向,并制造……一点小小的混乱。”
她要的不是简单的清除障碍,而是要在林默面前,上演一场盛大的“献祭”,让他亲眼见证“不洁者”的毁灭,以及她为他扫清道路的决心。
女子监狱,放风时间。
林小雨依旧独自站在角落的阴影里。但今天,她感受到的“杂音”变得异常尖锐和混乱。柳雪那股甜腻而疯狂的占有欲波动,和“影”那股冰冷暴戾的毁灭欲波动,如同两股不断碰撞的湍流,搅得她心神不宁。更让她不安的是,从林默那个方向传来的“主波动”,今天显得异常微弱且不稳定,仿佛风中残烛。
“他……很虚弱。”林小雨下意识地握紧了拳。那种微弱的感应,让她产生了一种奇怪的焦躁感,甚至……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担忧。她厌恶这种被牵动的感觉,却又无法切断这种联系。
她尝试着更深入地去“解析”柳雪和“影”的波动,试图找到他们的弱点或意图。当她将意识集中到极致时,一些破碎的、扭曲的画面片段强行涌入她的脑海:
—— 一双透过雨幕、死死盯着医院某个窗口的疯狂眼睛(柳雪的视角);
—— 冰冷金属在黑暗中反射的微光,以及一种对特定地下空间结构的熟悉感(“影”的视角);
—— 一种强烈的、即将发生“碰撞”的预感……
林小雨猛地睁开眼,呼吸有些急促。这些信息碎片虽然模糊,但指向性非常明确:医院,地下,即将有危险发生!那个叫林默的男人,正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很可能无法应对!
她烦躁地踢了一脚墙根。这关她什么事?她巴不得那个扰她清静的家伙消失。但……如果他就这么轻易被那些肮脏的“飞蛾”和“豺狼”毁掉,那岂不是显得她太过无能?她因他而获得的力量,还没有真正施展过呢。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竞争心和某种扭曲保护欲的情绪,在她心底滋生。她抬头望向高墙外的天空,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也许……她不该只做一个被动的感应者。
夜幕,终于再次降临。
晚上十点,医院渐渐安静下来。小满按照苏婉的指示,开始悄无声息地整理极少数必需品,做好随时转移的准备。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轻如羽毛,耳朵却竖得像雷达,捕捉着门外的一切。
病床上,林默的呼吸突然变得略微急促起来,眉心也微微蹙起,仿佛在睡梦中感应到了外界弥漫的紧张气氛和迫近的恶意。他的指尖在被子下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这一次,不再是向外释放治愈的能量,而是仿佛有一种向内收缩、寻求自我保护的本能被触发。一层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光,在他皮肤表面一闪即逝,如同机体在危机前启动的某种防御机制。
这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小满的眼睛。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转移前的应激反应,还是……他感知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
就在这时,病房的灯光,毫无征兆地、猛地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熄灭了!
不仅仅是病房,透过窗户看去,整个医院大楼似乎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停电了!
应急照明灯在几秒后幽幽亮起,投下惨绿的光晕,将病房内的一切都映照得如同鬼域。
小满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死死攥住紧急联络器,拇指按在了触发按钮上。
黑暗中,走廊远处传来了病人惊慌的询问和护士安抚的声音。但在这一片混乱的背景音中,小满似乎听到,靠近自己病房门的走廊方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什么东西被拖拽的摩擦声,正不疾不徐地、朝着704病房门口逼近。
倒计时的最后一小时,黑暗,已率先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