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药室里乱作一团。小满躺在地上，身体间歇性地抽搐，嘴角确实有白色的泡沫溢出，眼神涣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几个闻讯赶来的护士惊慌失措地围着，陆烬已经赶到，正蹲在地上检查小满的瞳孔和生命体征，脸色凝重。
“怎么回事？”陈静拨开人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但苏婉没有错过她扫过小满状况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惊疑和冰冷。这不是她安排的“安静”，这是计划外的变故！
“不清楚，我们进来就发现她这样了……”一个护士慌乱地回答。
陆烬快速说道：“初步判断可能是什么东西引起的急性反应，不像癫痫。需要立刻抽血化验，可能是中毒。”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陈静，又扫过刚刚挤进来的苏婉，眼神复杂。
“中毒？”陈静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让她神经紧绷。她立刻下令，“立刻采集血液和呕吐物样本送检！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触碰这里的任何物品！苏婉！”她突然点名，“你最先发现情况的？把经过详细说一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苏婉身上。压力如同实质般涌来。苏婉深吸一口气，脸上保持着惊慌和担忧，声音却努力维持清晰：“我……我来取东西，就看到小满倒在地上抽搐，旁边打翻了一个药瓶……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刻意将描述模糊化，指向那个被打翻的、原本用来装氯化钾的空药瓶——那是她故意弄倒的，用来混淆视听。
陈静死死盯着苏婉，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破绽。苏婉的表演天衣无缝，那种后怕和茫然不像伪装。难道真是意外？或者是小满自己承受不住压力，误服了什么？又或者是……刘副主任那边迫不及待，用了别的手段？
各种猜测在陈静脑中飞转，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控制局面。“先救人！推抢救车过来！”她果断指挥，展现出一个资深医生临危不乱的专业素养，但苏婉注意到，她的手始终下意识地按在白大褂外侧，护着那个装有文件袋的口袋。
抢救工作紧张地进行着。苏婉被要求留在现场配合询问，但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文件袋在陈静身上，她必须想办法拿到它！硬抢是不可能的，唯一的机会，是利用混乱和陈静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被小满病情牵扯的瞬间。
机会稍纵即逝。就在陆烬指挥护士将小满抬上平车，准备送往抢救室，陈静弯腰协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移动病人这最混乱的几秒钟时——
苏婉动了。她假装上前帮忙扶住平车的另一边，身体“不经意地”与陈静擦撞了一下，脚步一个“踉跄”，手看似慌乱地向下一抓，正好按在陈静白大褂的口袋位置！
“对不起！陈医生！”苏婉连忙道歉，站稳身体。
陈静被撞得眉头一皱，下意识地低头查看，但平车正在移动，她无暇他顾，只是不耐地说了句“小心点！”，便继续关注小满的情况。
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苏婉的手指已经灵巧地探入陈静并未完全扣紧的口袋，指尖触到了那个硬质的文件袋边缘！她心中狂喜，正欲抽出，却猛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文件袋似乎……太薄了？不像能装下太多东西的样子。
但此刻容不得她细想！她当机立断，用指甲在文件袋边缘用力一划！希望能留下一点痕迹，或者至少确认里面是否有东西。然后，她迅速将一个小巧的、类似纽扣电池般大小的金属薄片——这是她昨晚从一个废弃的电子门禁卡上拆下来的，本身没有任何功能，但可以作为追踪的“标记物”——借着身体的掩护，塞进了陈静白大褂另一个侧面的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缩回手，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动作完成得是否完美？是否被察觉？她不敢确定。
平车被迅速推往抢救室。陈静紧随其后，苏婉也被要求跟去说明情况。走廊里灯光晃动，人影匆忙。苏婉跟在后面，目光死死锁在陈静的背影上，尤其是她那个装文件袋的口袋。她塞进去的金属薄片很轻，陈静应该感觉不到异常。
到了抢救室门口，闲杂人等被拦在外面。陈静和陆烬进去参与抢救，苏婉和其他护士留在外面等候。隔着玻璃，能看到里面忙碌的身影和各种仪器闪烁的灯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无比煎熬。苏婉既担心小满的状况（她下的药量控制得很精准，应该不会真的有生命危险，但万一……），更担心陈静会何时发现文件袋的异常，或者感觉到口袋里的异物。
大约半小时后，抢救室的门开了，陆烬走了出来，表情稍缓：“情况稳定了，是某种神经兴奋剂过量引起的急性反应，洗了胃，用了拮抗药物，生命体征平稳了，但需要观察。”
众人松了口气。苏婉的心也放下了一半，至少小满暂时安全了。
这时，陈静也走了出来，她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她先是安排护士做好后续护理和监控，然后，目光转向苏婉。
“苏婉，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该来的终究来了！苏婉的心猛地一紧。是发现了文件袋的问题？还是仅仅为了询问细节？
她低下头，应了一声“是”，跟着陈静走向办公室。一路上，她能感觉到陈静落在自己背上的目光，如同实质。
走进办公室，陈静反手关上了门，但没有立刻说话。她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站在办公桌前的苏婉。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说说吧，”陈静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珠砸在地面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婉按照准备好的说辞，重复了一遍发现小满倒地的经过，语气尽可能显得真实而无辜。
陈静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嗒嗒声。直到苏婉说完，她才缓缓道：“你很镇定，苏婉。发现同事突然倒地，疑似中毒，还能这么条理清晰地叙述。”
苏婉心里咯噔一下，强自镇定：“我当时吓坏了，只是……只是强迫自己记住看到的情况……”
陈静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是吗？可我很好奇，你在配药室‘取东西’，是要取什么？那个时间点，似乎并不需要你去取用常规物资。”
苏婉的背脊渗出冷汗。陈静果然抓住了这个细节！“我……我是想去看看有没有多余的镇静剂，3号病房的王阿姨晚上总是睡不安稳……”她临时编了一个理由。
“哦？”陈静挑眉，从抽屉里拿出值班记录本，随手翻看了一下，“可是记录显示，王阿姨的镇静剂下午刚补充过，剂量足够用到明天中午。”
苏婉的呼吸一窒。她没想到陈静会对这种细节如此了然于胸！漏洞被当场戳穿！
“我……我可能记错了……”苏婉试图补救。
“记错了？”陈静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紧紧锁定苏婉闪烁的眼神，“还是说，你去配药室，根本就不是为了取东西，而是……为了放东西？”
苏婉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陈静看着她骤变的脸色，嘴角的弧度越发冰冷：“小满中的毒，很蹊跷。那种神经兴奋剂，可不是随便能拿到的。而且，发作的时间，也太巧了。”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苏婉全身，最后停留在她的脸上，“正好在我办公室报警器响的时候。正好，把所有人都引开了。”
苏婉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站在冰天雪地里，所有的心思和算计，在陈静面前仿佛透明一般。
“让我猜猜，”陈静的声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你导演了这一切。报警器是你弄响的，小满的‘中毒’也是你做的。目的嘛……”她故意拖长了语调，欣赏着苏婉苍白的脸色，“是为了制造混乱，接近我，或者说，接近我身上的某样东西，对吗？”
她说着，缓缓地从白大褂内侧，掏出了那个文件袋，放在了桌面上。文件袋的右下角，有一道明显的、新鲜的指甲划痕！
苏婉的心沉入了谷底。她果然被发现了！
“你很聪明，也很勇敢，苏婉。”陈静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赞赏”，“懂得利用机会，声东击西。可惜，你太急了，破绽太多。”她用指尖点了点文件袋上的划痕，“想要这个？这里面，确实有一些……有趣的旧东西。”
苏婉紧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计划彻底失败，她彻底暴露了。
“不过，”陈静的话锋突然一转，将文件袋随手扔回抽屉里，锁上，然后从白大褂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那个苏婉塞进去的金属薄片，放在指尖把玩着，脸上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了然的微笑，“比起这个旧文件袋，我对我口袋里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小玩意儿，更感兴趣。”
她将金属薄片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然后目光重新回到面如死灰的苏婉身上，轻轻地将薄片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
“追踪器？苏婉，你就这么想……时时刻刻知道我在哪里吗？”陈静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扭曲的、仿佛被取悦了的亲昵感，“这种幼稚的把戏，可配不上你刚才那番精彩的表演。”
苏婉浑身冰冷，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掉进蛛网的飞虫，所有的挣扎，在蜘蛛看来，不过是餐前有趣的助兴节目。
陈静站起身，绕过办公桌，一步步走到苏婉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此刻却令人作呕的精油香气。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苏婉冰凉的脸颊，动作温柔，却带着砭骨的寒意。
“我早就告诉过你，游戏，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陈静贴近苏婉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如同情人间呢喃，却充满了致命的威胁，“你既然这么想玩，这么想靠近我……那我就给你一个，更近距离的机会。”
她直起身，看着苏婉眼中无法掩饰的恐惧，满意地笑了。
“从明天开始，你调到特殊病区，专职负责林默的护理。24小时看护。”她宣布了判决，语气轻松得像在安排一次普通的轮岗，“这样，你就能有更多时间，好好‘研究’他，也好让我……更方便地，‘指导’你。”
特殊病区？24小时看护林默？这无异于将她完全置于陈静的监控之下，与世隔绝！那里将是她的囚笼！
苏婉眼前一阵发黑。她以为自己是在设局反击，却不知从头到尾，自己才是一步步踏入对方陷阱的猎物。陈静不仅看穿了她的所有意图，甚至将计就计，为她准备了一个更绝望的牢笼。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她这只可怜的螳螂，挥舞着自以为锋利的臂刃，却不知黄雀的喙，早已悬在了她的头顶。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