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动静,吓得一旁的红鸾捧着自个儿大如西瓜的肚子,一屁股坐到廊下的美人靠上,带着哭腔道:“小祖宗,咱可别今儿凑热闹,你娘害怕!你要出来也等明儿吧……咱明儿成不成?你爹这会子怕是忙的麻了手脚,可不一定顾得上你!”她这模样,瞬间冲淡了紧张气氛,让周遭诸女不由破涕为笑。
“你也忒会胡说了些,小娃儿哪里懂得这些,定然是你紧张,引动了胎象,他爹爹哪里就会偏心到那般境地?”董芸娘指着红鸾笑道。
“祖宗,你也慢些笑吧,小心自己肚子里那个,也闹着下地 ”孙月澜也笑着打趣,眼里藏不住的羡慕。哎,爷在她身上,也着实卖过几回力气,可偏偏自己肚子不争气,到如今也不见有动静儿,看人家燕无颜和袁莉,没两回,就怀上了,怎么到她这儿就不成了呢?
从陈圆圆屋里出来的四个稳婆,还没进到黛玉和周若若的房门,惊鸿的丫鬟小袖儿又急慌慌跑来,带着哭音喊:“红鸾姨娘等得,我们姨娘等不得了!也……也要生了!”
“再调两个稳婆过去!快点儿,惊鸿可是咱们爷的心尖尖,半点马虎不得!”沈墨兰同样托着腰,果断下令。
“鹰叔,快!多派些人手,立刻去城里请稳婆!能请几个请几个!”李纨赶紧补充。
“哎!哎哎!夫人说的是,老奴……老奴这就派人去!”鹰叔满脸堆笑,早已有些手足无措,听李纨这样说,才缓过神儿,回身瞧见青松还站在角落里,鹰叔忍不住几步过去,一脚踢在他屁股上:“还傻站着当旗杆呢?快带人去请产婆啊!”
“哦!哦!好!好好!请产婆,请产婆!”嘴上答应着,可却迈不动腿脚,不是不想去,是确实惊呆了。府里除了尤老娘和鹰叔,哪还有几个有经验的?
“还愣着做甚?你倒是去呀?”鹰叔又踢了青松一脚,青松这才缓过神儿,一溜烟儿往外跑。
“回来,不拿银子,你能请得人来?”尤老娘赶紧笑着喊。
“能!谁敢不来,我拿刀绑回来!要是耽误了我家小主子们出世,我劈了她们。”青松一边脚不沾地的往外跑,一边大声喊。
“我也去!”黑云拔腿就往外跑。
“等会儿!李爷,我倒是有个相熟的稳婆,我这去请了来!”柳嫂攥着衣角,朝鹰叔道。
“好好好,快去,快去!包勇,快,给柳嫂子安排个马车,快去快回!”
“哎哎哎!”包勇大老粗一个,更是不知所措。
顾横波看着这兵荒马乱的景象,又是心急又是想笑,忍不住打趣:“瞧瞧夫君这本事,瞧瞧咱们家这光景儿,连生孩子都扎堆儿!还有没有要生的姐妹?索性今儿一并解决了!咯咯……。”
“我!我……我得生,……我等不到明儿了,肚子里……这个……祖宗,闹腾得厉害。”红鸾苦着脸,话都说不利索了。她的丫鬟小虫儿赶紧扶住她,尖声喊道:“快!快拿软轿来,抬姨娘回房!”
“快?快拿软轿!”李纨赶紧吩咐。
“我的亲娘,这叫什么事儿?连生孩子都像赶市似的!你也注意着些,你自己也怀着呢。”尤氏赶紧扶住李纨,仔细嘱咐。
“我还早呢,无妨,我就算再心急,也不可能提前大半年就生!”李纨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脸笑意。
陈圆圆房里传出婴儿哭声不过半刻,李珩的身影已出现在周若若院中,约莫半盏茶后,他又一阵风似的卷进黛玉的产房,直扑到床头,双手颤抖地捧着黛玉惨白的小脸,声音都变了调:“林丫头,玉儿!玉儿你怎么样?你别吓我!”
不等虚弱不堪的黛玉回答,他竟板起脸,对着她高隆的肚子严厉道:“里头的小东西听着!老子警告你,乖乖出来,不许折腾你娘!老子绝不许任何人欺负我的女人,你也不行!不然,爹以后可不疼你!”他这副对着未出世孩儿放狠话的模样,让满屋紧张的下人瞬间松弛,忍不住笑出声。说来也怪,被他这么一闹,黛玉心神一松,那孩子竟极为顺利地落了地,原本体弱最让人担心的她,反倒成了生产最顺当的一个。
李珩见黛玉无恙,孩子平安,竟又从床边爬起,冲到院子里,对着朗朗乾坤、四下屋舍,运足了中气大声吼道:
“都给我听着!我不管你们是哪路神仙来投胎,都给老子乖乖的!不许折腾老子的女人,谁都不行!今儿就把话放在这儿,在爹心里,你们娘亲排第一,你们得排后头!你们谁要是敢让你们娘亲多受一分罪,老子的巴掌,定要打得你们屁股开花!”
这番如同“训话”般的宣言,竟真如同言出法随。此后,惊鸿、红鸾、警幻、楚青慈、绮云、宝钗竟一个接一个,出奇顺利地诞下孩儿。直折腾到天色擦黑,府内才渐渐安定下来,请来的三十几个稳婆累得东倒西歪,脸上却都带着笑。
一片渐沉的暮色中,一直在院子里来回奔走、席地而坐的李珩,像是绷紧的弦骤然松开,又像是积攒的情绪终于决堤,他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仰天大喊大笑:
“娘的!别人丰收粮食,我丰收孩子!李家今日,孩子大丰收!哈哈哈……十一个!十一个孩子!感谢老天爷保佑!让我的夫人和孩子们都平平安安!我李珩……我李珩……给您磕头了!!”
他状若癫狂,又哭又笑,说着竟真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四方不住叩首。离他最近的李明玥和柳含香看得分明,跪在地上的男人、此刻肩膀剧烈耸动,那压抑的呜咽声被淹没在渐起的夜风中,身躯颤抖得如同风中秋叶。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明白,这个一向顶天立地、默默为所有人遮风挡雨的男人,此刻,竟像个孩子般,哭了。
看着李珩那副又哭又笑、状若癫狂的模样,围观的众女眷瞬间都红了眼眶。这安国公府表面花团锦簇,内里百样安康,可哪一样不是靠着眼前这个男人,在外以一己之力扛着风雨,在朝堂诡谲、军中重压下硬生生撑起来的?他的失态,不是脆弱,而是长久紧绷的弦骤然松弛,是扛起整个世界的肩膀终于能微微颤抖的真情流露。
可他也不过刚满二十岁啊,在寻常勋贵人家,二十岁的公子少爷,还正是恣意潇洒,逍遥快活的年纪。可是,无亲无靠的他,凭借自己一己之力,生生扛起了一片天地,从一个寄人篱下的没落子弟,咬牙奋斗,用不到三年时间,硬是跻身朝堂,位极人臣,创下这方家业,他……着实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