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的手指动了动，指尖在空中轻轻一颤，像是想抓住什么。云璃盯着那细微的动作，喉咙发紧，膝盖还在发软，但她没让自己倒下。
夜无痕走过来，冰剑插进土里，一只手伸向她。他的掌心满是裂口，冷得像铁。他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臂搭上自己肩膀，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一段凝结的冰棱，递到她手里当拐杖。冰面滑过掌心，刺得她清醒了些。
雷鸣已经背起林婉儿，双臂穿过她的腋下，将她牢牢固定在背上。他喘着粗气，额角青筋跳动，毒素让他的右半边脸泛着暗紫，可他还是站直了身子，左手握紧长戟拄地，支撑着两人重量。
“走。”他说，声音沙哑。
晨曦灵蝶贴在云璃肩头，翅膀收拢，尾端一点微光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熄。云璃抬手碰了碰它，感受到一丝极弱的回应。
他们开始移动。
雾气从林外飘来，越来越浓，地面也渐渐湿润。每一步都艰难，脚底打滑，泥土吸着靴子。雷鸣踉跄了一下，左腿几乎跪地，却硬是撑住了。夜无痕走在最前，用冰刃划开藤蔓，探查脚下是否结实。他每踏出一步，寒气就在前方凝出薄霜，照亮一小段湿滑的石阶。
云璃闭眼片刻，集中残存的感知力。她能感觉到空气中有种温和的流动，不同于森林里杂乱的灵息，那是一种缓慢、稳定、带着水汽的脉动。她睁开眼，看向雾气深处。
“那边。”她低声说，“有水声，还有……灵力波动。”
夜无痕停下，侧耳听去。远处确实传来细微的滴答声，像是泉水落入池中。他点头，继续前行。
石阶越往上越陡，两侧岩壁渗出水珠，苔藓厚得踩上去直打滑。雷鸣咬牙一步步挪动，汗水混着血水从下巴滴落。林婉儿伏在他背上，呼吸微弱但平稳，契约纹边缘泛起淡淡红晕，比之前略亮了一丝。
终于，前方豁然开阔。
一片被山岩环抱的谷地出现在眼前，中央是一池温水，水面升腾着乳白色的雾，缓缓流转。池边岩石呈浅褐色，表面布满细密裂纹，隐约透出暖意。几根断裂的石柱斜插在水边，上面刻着模糊的符文，早已风化。
“不对劲。”夜无痕站在边缘，没有立刻靠近。他俯身，用冰刃挑起一滴浮在水面的水珠。水珠悬在刃尖，映着天光，澄澈透明，毫无杂质。
他又割破指尖，滴了一滴血进去。
血珠刚触水面，便迅速散开，随即被一股无形力量托起，悬浮在半空，颜色由深红转为淡金。紧接着，血珠轻轻震颤，竟朝云璃的方向微微偏移。
“不是陷阱。”他说，“它在回应你。”
云璃皱眉，低头看向胸前的钥匙。它安静地贴在衣料下，不再发烫，但她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共鸣，像是被什么唤醒。
她抬起手，轻声唤道：“灵蝶。”
幻兽缓缓振翅，飞离她肩头，在温泉上方盘旋一圈，随后低空掠过水面。它的翅尖轻点池水，一圈涟漪荡开，水中忽然泛起柔和的光晕，如同月光照入深潭。光晕扩散至整个池面，持续数息后才缓缓消退。
云璃松了口气。“是疗愈系灵泉，纯净无害。”
雷鸣没等她说完，已背着林婉儿走向池边。他蹲下身，小心翼翼把人放下，动作笨拙却轻柔。林婉儿的头靠在他臂弯里，眉头微蹙，似乎梦见了什么。
“我先试试。”雷鸣说着，卷起左裤管，露出被毒素侵蚀的小腿。皮肤呈灰黑色，血管凸起如蛛网。他咬牙将腿浸入水中。
刚一接触，水面轻微震动，一圈波纹以他小腿为中心荡开。几乎瞬间，黑气开始从伤口处渗出，融入水中，化作缕缕黑烟蒸腾而起。雷鸣闷哼一声，不是因为痛，而是肌肉骤然放松带来的麻痹感。
“有效！”他抬头，眼中闪过惊喜。
云璃点点头，拄着冰杖走近池边。她脱掉手套，伸手探入水中。温度适中，不烫不凉，却能感觉到一股温和的能量顺着指尖涌入经脉，像是干涸的河床迎来春水。
她回头看向夜无痕：“你也该处理伤口了。”
夜无痕站在原地，右手仍握着冰剑，左肩的血迹已经干涸，衣服黏在皮肉上。他摇头：“我守着。”
“我们都撑不住了。”云璃声音很轻，“再耗下去，谁都活不了。”
他沉默片刻，终于松手，让冰剑靠在石柱旁。他脱下披风，露出肩部狰狞的伤口，血痂下仍有暗流渗出。他迈步走入池中，水漫过膝盖、腰际，最后沉坐下去。温水包裹全身的刹那，他绷紧的背部肌肉缓缓松弛。
云璃最后一个入水。
她坐在池边，先将钥匙取下，用布巾包好放在干燥的岩石上。然后才慢慢滑入水中。水流抚过背部那道擦伤时，她忍不住吸了口气——痛感依旧，但很快被一股暖意覆盖。伤口周围的肌肉开始放松，血液流动变得顺畅。
晨曦灵蝶落在她头顶的岩石上，翅膀微微展开，借着泉水散发的微光，轻轻扇动。
雷鸣仰面躺在水中，只露出头和胸口，毒素褪去后脸色逐渐恢复。他看着天空，咧嘴笑了下：“这地方……真够邪门的，打得快死，反倒撞上好事。”
没人接话。
疲惫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云璃靠在池壁，眼皮沉重，意识在清醒与昏沉之间摇摆。她看见林婉儿的手指又动了动，这次更明显，像是要抬起来。
她想伸手去握，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不太听使唤。
水波轻轻晃动，映着天光，池底隐约可见一层细沙，夹杂着碎小的晶粒，在流动中闪烁微光。那些晶粒随着水流缓缓旋转，形成一个极慢的漩涡，中心正对着池子最深的位置。
云璃盯着那漩涡，忽然觉得钥匙的位置似乎……偏了一些。
她扭头看去。
原本放在干燥岩石上的布包，此刻竟微微移位，朝着池水方向倾斜，一角已经沾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