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的融雪顺着沟壑汇成细流,在青石板上淌出叮咚的调子。李雪站在“天下药宗”的石碑旁,看着沈砚和举子们给碑身描红,朱砂的艳色映着新抽的草芽,像把春天钉在了石头上。寒玉石槽里的冰魄草已抽出新叶,抗瘴冰魄的幼苗带着水纹与雪痕,在温棚的玻璃镜下舒展,蓝得像揉碎了的春空。
“先生,青禾师兄从京城捎来的‘御花园冰魄草’开花了!”小石头举着幅画跑过来,纸上的灵草开着碗大的蓝花,花瓣边缘竟泛着淡淡的明黄,“他说皇上每日都去看,还让太医院的医官照着画谱学认药呢!”
李雪接过画轴,指尖拂过那明黄的花瓣边缘,腕间的灵纹泛起浅淡的青光。“是沾了宫闱的暖意。”她笑着点头,“草木通灵性,在御花园里被人用心呵护,自然开得格外精神。”
学舍的门槛快被踏破了。自从皇帝题写“天下药宗”后,前来求学的医者从四面八方涌来:有江南的书生背着医书,有漠北的牧民揣着草药种子,有西域的商人带着香料图谱,甚至有东海的渔民划着船,沿着水路辗转而来,只为求一份《五域医方汇录》。
“先生,这位是泉州来的海医,说能治‘鱼骨卡喉’的急症。”阿蛮引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进来,汉子手里捧着个海螺,说是用它能听出患者体内的淤堵,“他还带来了‘海藻胶’,说能粘合伤口,比金疮药还管用。”
海医姓吴,不善言辞,却拿起海螺演示给众人看:将海螺贴在患者的胸口,果然能听到体内气流的异响,他根据声音的不同,便能判断病症所在。举子们看得啧啧称奇,围着他问东问西,吴医也不藏私,一一讲解海螺诊病的诀窍。
“这便是‘医道无界’。”林辰坐在竹椅上,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竹杖在地上轻轻敲着,“你用银针,他用海螺,我用草药,法子不同,本心却一样——都是为了救人。”他看向李雪,“该建座‘传习堂’了,这么多学徒挤在学舍里,怎么能好好研习?”
李雪早已想好,让沈砚带人在药圃东侧选址,按青禾设计的图纸建传习堂:“要建得宽敞些,四面都开窗,让阳光能照进来;还要辟出间‘百草房’,专门陈列各地的草药标本,让学徒们看得真切。”
沈砚领命而去,带着几个擅长木工的学徒,不到半月就竖起了传习堂的梁柱。前来帮忙的还有山下的村民,王掌柜带着药铺的伙计送来木料,张猎户扛着自家砍的竹子赶来,连上次被救的少年也跟着父亲来帮忙,说是“要报答李先生的恩情”。
春日的集市上,药圃的种子成了抢手货。抗瘴冰魄的籽实被湖广的药商包圆了,说是要在长江沿岸广种;江南的药道馆派人来取益母草种子,准备在女医课上教姑娘们种植;漠北的牧民则用羊皮换了些雪底下的根茎,说要带回草原,让更多人知道这草药的好处。
“李先生,您看这是什么?”一个西域商人捧着个锦盒进来,里面装着颗鸽蛋大的晶石,在阳光下泛着七彩的光,“这是‘暖玉’,埋在土里能发热,冬天种冰魄草最合适,我用它换些抗瘴冰魄的籽实,行不?”
李雪笑着收下暖玉,让举子装了半袋籽实给他:“这玉留在药圃,冬天正好给温棚的幼苗取暖。”她指着传习堂的方向,“你若有空,去传习堂讲讲西域的草药,也算为医道添份力。”
商人喜出望外,当即答应下来。他没想到,几粒草籽竟能换来如此礼遇,更没想到这终南药圃真如传闻所说,不问出身,只重仁心。
传习堂落成那天,药圃举行了简单的典礼。没有鼓乐,没有仪仗,只有学徒们在堂前种下一株新培育的冰魄草,根系连着五域的土壤——江南的泥、漠北的沙、西域的石、雪域的冰、东海的盐,象征着“五域同心,医道共生”。
皇帝派来的使臣也来了,带来御赐的“百草图”,卷轴展开,竟是各地药圃的缩影:江南的水莲映着药道馆,漠北的参田连着牧民帐,西域的雪莲开在绿洲上,雪域的冰苔覆着石缝,而终南的药圃在中央,像颗跳动的心脏,将灵气输送到四方。
“皇上说,这图要挂在传习堂的正中央。”使臣声音洪亮,“他还说,每年春天,都要从各地药圃选一株最好的灵草,送到终南来,让‘天下药宗’永远带着九州的生机。”
李雪接过百草图,挂在传习堂的梁上。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图上,那些熟悉的药圃、熟悉的身影仿佛活了过来,在光影里流动。她忽然想起外婆说过的话:“医道不是一座山,是一条河,要让它流进千家万户,才算真的活了。”
典礼结束后,传习堂里立刻坐满了学徒。吴医在讲海螺诊病,西域商人在说暖玉的用法,阿蛮在教女医课的学徒辨识益母草,巴特尔则带着漠北的学徒在百草房整理标本,热闹而有序。
李雪站在堂外,看着白狐领着小鹿青芽,在新栽的冰魄草旁嬉戏。远处的温棚里,抗瘴冰魄的幼苗已长到尺许高,叶片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无数双挥舞的手,在召唤着远方的伙伴。
沈砚跑过来,手里拿着封刚到的信:“师姐,青禾师兄说京城的太医院开了‘五域医课’,连皇子都来听课了!他还说,要把咱们的传习堂模式推广到各地,让每个州府都有座‘小终南’!”
李雪接过信,春风拂过信纸,带着药圃的清香,也带着远方的气息。她知道,终南的春天,早已越过了终南山的界限,顺着医道的河流,流向了江南的水,漠北的风,西域的沙,雪域的冰,东海的潮,在九州大地上,开出了一片又一片生机盎然的药田。
传习堂的读书声顺着风飘过来,混着药圃的草木清香,像一首关于希望与传承的歌谣。李雪抬头望向终南的山峦,积雪已融,新绿遍山,阳光洒满了每一寸土地,也洒满了每个医者的心头。
这便是最好的春天——药圃里的灵草在生长,传习堂的学徒在研习,远方的药田在扎根,而医道的河流,正载着无数人的仁心,奔向更广阔的天地,生生不息,直至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