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乾抓着帽子进来,“查到尸源啦?”
姜万军立正回答道:“唐组长,死者是羊毛衫厂宣传科的沐红霞。”
“沐红霞?跟沐兰英什么关系?”
“万头儿让我跟祥子去查。”
“有线索了?”
这句话问的是万善,万善双手交叉,“没确定,只是有个想法,让大军儿和祥子分别去她们居住的片区打听。”
唐乾对着姜万军挥挥手,“抓紧去吧。”
拿万善屋里暖壶给自己缸子倒水,关上房门才长出一口气,“老万,你这前同事很难对付。”
万善抛过去一支烟,“交底儿了吗?”
“他倒是没隐瞒,说是关老爷对他的报应,在关帝庙杀人,早晚都会遭此劫难。”
“杀盛怀礼的原因,真的是因为嫉妒人家娶了他的白月光?”
“啥是白月光?”
“喜欢而没有得到的爱人”
“哦,你总整新词,还挺好听的。”
“44年张爱玲的小说里写的。”
“哎哟卧槽,小点声,现在虽然不抓这个,你也不能提那时候的作家。”
“老唐,你知道张爱玲啊?”
唐乾喝了两口水,“我也上过初中好吗,我们语文老师喜欢这个女作家,还鼓励我们班女同学好好读书,将来成为各行各业优秀的女同志。”
“张爱玲和各行各业有什么关系?你这语文老师激动的语无伦次了。”
“可不就语无伦次了。”唐乾哎呀一声,眉宇间带着萧索,“前些年运动就因为她讲过这个,把她押台上批了半个月,后来罚去扫厕所,大冬天滑倒腿摔断了。”
万善理解唐乾的情绪,时代的烙印记忆多少都带着伤痛,也许是自己,也许是在乎的人。
身不由己卷入到洪流里,盲听哑猜,顺应大势,张冠李戴,每个人都在努力的活着。
唐乾抽了几口烟,情绪恢复过来,“据乐家福交代,他跟沐兰英曾经是邻居,沐家是开绸缎铺子的,家境很好,少年时候就偷偷喜欢沐家小姐。”
“解放军进城前一天,江城兵荒马乱,溃兵逃跑前四处抢劫杀人,沐家冲进一群匪兵,乒乒乓乓开枪。随后烧起一场大火,从此以后再没见过沐兰英。”
“55年的时候,他遇见搬秋菜的沐兰英,经过了解才知道,沐兰英父亲当晚就被国府逃兵开枪打死,母亲被枪托砸破脑袋。第二天早上解放军进城的时候,母亲没熬过去死了。”
万善好奇问:“沐兰英那么小怎么躲过逃兵搜查的?那帮子逃兵杀红了眼,可不管什么老弱病残孕的,眼里只有钱。”
“沐家两代都在江城卖绸缎,家里修了密室,沐兰英她妈把孩子藏里面了。”
“全家怎么没都躲里面?”
唐乾瞪着眼珠子要吃人,“我哪儿知道?可能密室太小了,只能钻进去一个小孩,沐兰英父母被逃兵打死的原因对你重要?”
“我这不是收集素材,以后写小说用,万一读者问我怎么办?”
“你这,你这……你还听不听了?他们要想知道就去问沐兰英。”
万善哈哈笑着说:“好好好,你接着说,你这讲故事能力太好,我都听入迷了,不知不觉把自己代入进去。”
“是嘛!我讲这么好呢?”
唐乾的手掌在脑门摩挲两圈,“那我接着说,你仔细听。”
菜市场口初相遇,一见兰英误终身。
乐家福重燃爱情的希望,积极主动接近沐兰英,嘘寒问暖,表达自己的心思。
沐兰英默默不语,最后说她出身不好,会耽误根红苗壮厂里先进的乐家福。
乐家福发誓,山无棱天地合,永远也不分离。
将近一年的时间,沐兰英的心被爱情捂热,默许乐家福对她真挚热烈的情感。还告诉乐家福,被烧毁的老宅有密室,后来她悄悄回去取出里面藏着的钱财,足够她俩一辈子衣食无忧。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阴晴圆缺。
乐家福被临时派去学习生产技术三个月,从厂子里跑到菜市场想告诉沐兰英,那天恰好沐兰英有事不在。
又跑到她借住的亲戚家,请他们帮忙转告这个消息。
谁知道,等他结业归来,沐兰英结婚了。
“沐兰英的亲戚是沐红霞的父母?”
“不是,是她三姨家,姓权,要是沐红霞家,我还用得着问大军儿吗?”
“后来他找到沐兰英问到原因了吗?”
“沐兰英没听三姨说过这事儿,以为乐家福移情别恋,正好认识盛怀礼,接触一个月觉得人不错,两个人就结婚了。”
万善又点上一支烟,“这段说的形同嚼蜡,沐兰英三姨为什么使坏故意不告诉消息?而且乐家福说,沐兰英是带着丰厚的嫁妆嫁给盛怀礼,如果三姨贪图嫁妆,怎么会同意她带走财富嫁人?”
“是啊,这段他没细说,后面就说盛怀礼对沐兰英不好,结婚不到三年就病死了。他恨盛怀礼,因为他才让沐兰英病逝,所以他一气之下失手杀死盛怀礼。”
“不对啊老唐,激情杀人之后,还能用钱买通王穆萨帮他抛尸,特意装到戏台底部空瓮里,完全可以找地方埋起来。”
“没带工具呗,他要真有你说的那么冷静,杀盛怀礼之前就准备好镐头。还有,他干嘛留着王穆萨,找机会做掉不是更能保密?”
万善闭目凝神,伸出食指,“这里有个悖论,如果乐家福是激情杀人,他干嘛一次次出钱,找王穆萨帮忙阻拦进入关帝庙的人?等我发现盛怀礼的骸骨时,才决定要灭口王穆萨,早干吗去了?”
“而且他能提前在蜡烛里放迷药,证明他是个心思缜密之人,绝不做没把握的事儿。由此倒推,他杀死盛怀礼,不杀王穆萨,都有特殊的原因。”
“老唐,继续审,他讲了那么多沐兰英的故事,唯独杀死盛怀礼的原因语焉不详。只有审出真正的杀人原因,案情才能告破。”
唐乾思考半刻后,“你这么一分析,他确实不对劲儿。如果他是情绪上头,杀了人之后,他应该害怕王穆萨,怕对方揭发他,还会被对方敲诈勒索,可他却主动找王穆萨做事。”
万善补充上,“一个情绪波动这么大的人,后面的计划步步为营,让人害怕关帝庙,让盛怀礼的尸体在古戏台下面腐烂,要说没有原因,你信吗?”
“老奸巨猾,把我都绕里面去了,今晚我再审一次,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明天再审吧。”
“为啥?”
“你媳妇不是胎位不稳吗,下班回去照顾媳妇,不差这一晚。”
唐乾捏着下巴想了下,“行,案发不到三天你就抓到人,省了不少功夫,那我先回家。”
“回家继续想,要不你脑子里那根弦儿断了就接不上了。”
“少放屁,我有那么笨吗?”
“蠢而不自知,悲哀啊!”
“滚犊子。”